言语治疗师Siyang，My heart is in Sheffield 据湖南都市频道报道： “近日，湖南一名 94 岁的老太太因为患脑梗而住院救治。然而在治疗结束、老太太成功苏醒之后，她竟然只会说英文了。据悉，老人曾是一名英语老师。医生说，这种情况可能是因为，大脑负责母语的位置受损，而英语部分语言功能有一定保存。若积极治疗，则有望恢复说回母语。目前老人可以听懂中文，但只能说英文。记者现场与老人进行了一段对话。” 当记者问到：“Granny, what’s your name?”时，老人回答十分准确到位 看到新闻后，很多小伙伴表示“放开那老太，这样的脑梗让我来！”，也有人觉得老太并非得了什么“不爱国的病”，只是故弄玄虚跟大家开个玩笑罢了。那么这条新闻究竟可信吗？ 其实正如视频中的记者和医生所提到的，由于脑梗，老人家出现了“失语症” (Aphasia)。我们的大脑里都有专门管理语言的地方，如果脑梗塞、脑外伤等正好伤害到了这些区域，就会产生“失语症”这种言语障碍。出现失语症的病人，可能思维清晰、动作敏捷，甚至可以继续潜水跳伞玩 DotA 拿世界围棋冠军…… 另外，“失语症”未必就意味着完全说不了话，也可能是听不懂别人说话、看不明白报纸、没法像以前那样写字等等（可能一种或几种组合）。比如，有些患者可能说话不够流利，但理解力强、阅读顺畅、长得漂亮……英国失语症名人 Sarah Scott 自 18 岁中风患有失语症后，积极进行语言治疗，5 年内坚持录视频在 YouTube 上鼓励全球各地的失语症患者不要放弃治疗。她虽然只是说话时经常犹豫和停顿，但是估计雅思口语还是 7.5 以上…… Sarah（右）左边这位就是每次给她拍视频的忠实粉丝 Joanie，她也是 Sarah 的妈妈 那好，有人说：“我明白了听说读写可以不同时受影响，那这 94 岁老奶奶不是啊，又能听懂又能说话啊！” 答案是，从视频当中只能看出她有简单中英文句子的听力理解能力以及非常基本的英语口语能力，如果你跟她说“请用你右手的食指戳两下自己的左肩再指向右边第二扇窗户”来测听力理解，再用“Can you summarize some key principles in English teaching to Chinese high-school students?”来测她口语表达能力的话，那她就有可能就让你失望了……更别提还不知道她的书面语的理解和表达能力。当然了，以她 94 岁高龄刚刚脑梗还能有这样的外语能力还是很强大的，我如果 94 岁还能……活着的话就很好了。 英国老人百岁时会收到女王亲笔签名信，这成为了很多 90 多岁老人的残念…… 另一个关键问题是，大脑中负责语言的区域受损，但为什么老太的一种语言比另一种强？莫非不同语言也像硬盘分区一样？有留言说想让自己的“前男友分区”受损……你要考虑万一病后只剩这个分区的风险吧。 实际上，由于老太母语是汉语又做过 30 多年英语老师，属于双语者 (bilingual)。双语者的失语症可能是两种语言能力均等受损，也可能差异受损。老太可能就是差异受损，其汉语受损更严重导致她说英文更容易。双语在大脑中的确有许多共享的神经网络，但也有不共用的地方——好比两夫妻在家通常使用一个洗手间，但可能各有各的毛巾和牙刷。 和这只猫一样，有时两夫妻连牙刷也可能弄混——双语在大脑中的关系也一样错综复杂 从 1895 年开始，人们就陆续发现双语失语症患者的康复情况因人而异，比如常见的有： 平行恢复 双语同时恢复到近似程度 差异恢复 双语都有恢复，但程度不同 选择恢复 一种恢复好，另一种不见改善 先后恢复 一种先恢复，另一种再恢复 平行恢复在患者中最为普遍，这也说明双语在大脑中不是独立存在。而其他情况的存在又说明双语并不是一损皆损、一荣皆荣。研究表明，人们在处理母语和处理第二语言时，大脑内的确有不同的地方在活动。同时，在差异恢复中，患者往往表现为一种语言比另一种语言受到更强的抑制，更类似老太目前的情况。但是母语不是应该更有优势更难被抑制才对吗？ 双语者如果失语，更常见的的确是大家所说的“恢复出厂设置”（母语能力仍然会比外语更强），而学界也认为母语是一个多语者所有语言的根基。比如曾有一名美国 16 岁华裔双语男孩在脑炎后英语水平丧失严重，汉语相对完好；还有一位 41 岁的高中生物教师因脑出血住院，其高度纯熟的希伯来语（第二语言）受损严重而母语阿拉伯语仅仅轻微受损。然而，也曾出现过类似老太的例子——一名澳大利亚人在车祸后醒来，看到医院里的两名台湾护士后立刻说起了汉语，很多天以后才开始说英语。当然，此人也曾经学过一些汉语。 据 2014 年 9 月 4 日英国镜报，澳大利亚人 Ben McMahon 车祸清醒后的最初几天只说汉语。 简而言之，新闻中的双语老太 Liu Jieyu 因脑梗导致失语症。就口语表达而言，汉语受到的损伤可能比英语严重，但英语很可能也存在一定损伤（不如病前水平）。从视频上来看，两种语言的听力理解能力都得到一定保留，而书面语能力未知。脑梗后病人会有几个月的最佳康复期，语言能力能够有些自发恢复，如果得到言语治疗师的干预则更好。衷心祝福老人家早日康复！ PS. 网友常见问题 1. 我只会汉语要是脑梗了可咋办？没有英语做备胎不就彻底哑了…… 答：脑梗未必一定影响语言，也可能影响肢体感觉、运动能力或是认知能力等等。其次，脑梗后哪怕有失语症也未必会哑——首先未必影响到说话，可能会让你听别人说话很难理解，或者看小说的时候感觉文字都乱码。哪怕影响说话，也有不同的严重度，比如有的患者只是偶尔（比正常人更频繁）说不出很简单的一个词（我昨天早上喝了……喝的是……哎呀叫什么来着我每天都喝那个东西……）。 2. 会不会脑梗之后突然会说另一门语言？怎样能做到这样梗？梗出来的语言能自己控制吗？一生中最多可以这样梗几次？ 答：本来不想泄露这个秘密，但既然你问了……答案是肯定不行。目前还没有生病后突然在没有任何基础的情况下突然会说另一门语言的例子，但是给你找个相似行吗——外国口音综合症（Foreign Accent Syndrome）！病后还是说自己从前说的语言，但是口音痕香歪果仁……比如居住在英国 Devon 的 35 岁女子 Sarah Colwill 在中风后说英语带有中国口音，而她既没学过汉语也没到过中国。外国口音综合症自 1940 年代只有 60 例左右被世人记录下来，发病率小了点，另外听完她的一段录音后我真的感觉不出这是中国口音，只是韵律有点奇怪罢了。一般这类患者都是说话的语调有较大的变化，所以可能碰巧听起来像某种口音（世界上的英语口音成千上万种很容易碰上）。 3. 这也太玄了，双语可以只一门语言出问题，而在一门语言中还可以听、说、读、写分别出问题，还能更玄点吗？ 答：能。失语症患者可以词汇受损，但语法、语音、语用等相对完好。还能更玄点吗？还能。词汇受损的，可能是名词相对完好，动词和形容词表达较差。嗯还能，名词中的蔬菜名称相对完好，动物名称说不出来。西红柿没准能说，芹菜可能说不出来……西红柿可能上午还能说，中午又忘了，下午又能说了。 4. 都是什么人在研究和治疗人类的言语障碍？有哪些常见的言语障碍？ 答：言语病理学家（Speech and language pathologist），又称言语治疗师（Speech and language therapist）专门研究和治疗人类言语（speech）,语言（language），以及沟通障碍（communication disorders）。常见的障碍有儿童语言发育迟缓、儿童语音障碍、自闭症、口吃、嗓音障碍、构音障碍、言语失用、认知 - 沟通障碍、失语症、吞咽障碍等等。 参考文章： 1. Neurophilosophy 2. Devon woman left with Chinese accent after migraine attack 3. http://www.ncbi.nlm.nih.gov/pubmed/8888055 4. Neuroscience of multilingualism 5. Aussie car crash coma victim wakes up in hospital speaking fluent CHINESE 6. Foreign accent syndrome 查看知乎原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