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帝王起居注(生活实录)是怎么记录下来的,是时时紧跟皇帝,还是事后回忆? 王建雄,落定之前,唯有等待,不做预言。 首先要澄清的是,”实录“和“起居注”其实是两码事,其区别,就跟现在我们所说的“历史叙述”与“档案资料”之间的区别一样。《实录》文体作为一种古代编年史文体,“起居注”是其重要资料来源,但是天文日历、政府档案、政府文书等等也是其重要来源,史官把这些材料汇聚起来,以编年之形式重新书写,而成为《实录》。而起居注则是单纯的:“录记人君言行动止之事。”一般不存在加工。 题中所问,起居注是如何记录下来的,自然是有专门的官职记录下来,但这官职,在不同的朝又不一样。 最早在《礼记》中就有记载天子日常起居: 动则左史书之,言则右史书之 这就是最早“起居注”的雏形,而“左史”“”右史“就是最早为天子记载起居注的人。 《隋书·经籍志》中收录有一本《禁中起居注》,说是汉武帝时的起居注,但现在已经证明这是本伪书,而现在认为可信的起居注,最早见于东汉诸位皇帝。汉安帝时邓太后临朝听证,大臣刘毅上书要为邓太后坐起居注,其书中言: 古之帝王,左右置史,汉之旧典,世有注记。 可见起居注在汉朝已有成典。东汉也是最早使用”起居注“这个名称的时代,值得注意的是,东汉之”起居注“却真的是货真价实的”起居“注,多记载”后宫杂事“,以至于后人看东汉时的起居注,会认为”汉时起居,似在宫中为女史之职。”而后世各朝,虽然沿袭了“起居注”这个名字,但所记之内容,远远超过了“起居”之事。但是,猜测归猜测,东汉时的起居注记载者为”女史“的可能性不大,东汉荀悦有言:”先帝故事,有起 居注,日用动静之节必书焉。宜复其式,内史掌之,以纪内事。"可见东汉时掌管起居注的是”内史“。 只是汉时的”内史“作为一个官职,其权力和职责在于”治民“而非”治史“,所以此”内史”恐怕不是官职上的“内史”,具体职务不可考。 三国曹魏无“起居注”之记载。 晋惠帝元康二年(292 年),置著作郎一人、佐著作郎八人,隶属于秘书省。 著作郎掌起居集注,撰录诸言行勋伐旧载史籍者。 这是最早在官方的治史体制内有专设记录起居注之官的记载。晋时起居注现在以亡佚,但是从古代各种类书中所引用的片段文字可以看出,晋代起居注中,皇帝的各种诏令已经占非常大的比例,再不是东汉那样只记录后宫起居。 南朝多演习了晋制,设“著作郎"作为起居注的记录者。”著作郎“为史官专设之职,其时应当没有行政权力。但是自南朝齐一降,”国史、起居之任,多以他官兼领“,这里所说兼领,其实主要是高官子弟进入仕途的一个跳板,而“著作郎”的基本职能没有变。 北朝北魏孝文帝奉行汉化政策,其中 “元魏置起居令史,每行幸宴会,则在御左右,记录帝言及宾客酬对。后别置修起居注二人,多以余官兼掌。” 这里有“起居史令”一职,可以看做是专门记载起居注的官职,但记载内容却并非“起居”而是“每行幸宴会“,这里不要想歪了,这个”幸“确实不是皇帝去了哪个妃子那里过夜……此制度被北魏后的北朝各代所沿袭,到北齐时设起居省,有”起居舍人“之职。 隋初,隋文帝: 以吏部散官及校书正字有叙述之才者,掌起居之职,以纳言统之 而到了隋炀帝,则借鉴北朝起居注之制度,设”起居舍人“ 置起居舍人二员,职隶中书省,如庾自直、崔浚祖、虞世南、蔡允恭等,咸居其职,时谓得人 庾自直、崔浚祖、虞世南、蔡允恭四人,皆为当时之名士,足见”起居舍人“之职的重要,这个重要不是因为它本身权重,而是因为这个职位必然紧随皇帝,为任职者后来的仕途亨通奠定了基础。 唐代除了继承隋代”起居舍人“之外,又设了一个”起居郎"的职务 每天子临轩,侍立于玉阶之下,郎居其左,舍人居其右。人主有命,则逼阶延首而听之,退而编录以为起居注。 这起居舍人和起居郎左右之分,颇和周礼左右史之设,而其职能划分也非常细: 起居郎掌起居注,录天子之言动、法度,以修记事之史。凡记事之制,以事系日,以日系月,以月系时,以时系年,必书其朔日、甲乙以纪历数,典礼、文物以考制度,迁拜、旌赏以劝善,诛 伐、黜免以惩恶。季终则授之国史焉。 起居舍人掌修记言之史,录天子之制诰、德音,如记事之制,以记时政损益,季终则授之于 国史。 简单说来,就是起居郎记事,起居舍人记言。而这时的起居注,也基本确立了皇帝不能阅的原则,于是就有了起居注史上著名的唐太宗欲阅本朝起居注而不得的事件。 至唐时,起居注制度基本成型,虽然宋元明清其机构和记录者的官职多有变化,但是“起居注”的基本内涵没有变。只是作为一个实时记录皇帝言行举止的”档案“而存在的起居注,皇帝本身必然多有顾虑,所以皇帝自己不能阅这个所谓的原则,虽然历朝历代都有大臣据理力争,却无法切实执行,宋代的起居注就需要”每月先进御,后降付史馆“,这就无法保证"起居注"如实记录的档案性质,而必然遭到篡改。而且在起居注的记载内容上,各朝也多有限制,比如机要是否要记,皇帝的问题官员答不出来是否要记等等。但是从总体上,起居注仍然是国史纂修的重要史料来源,其记录之内容也多不可或缺。 ===== 罗嗦说了这么多,什么事情涉及”制度”必然索然无味,说了半天起居注其实跟“起居”并没有什么关系,起居注的官员也并非随时随地跟着皇帝,以至于皇帝哪天睡了哪个妃子都能够看到,这么一说从起居注中查出一些宫闱秘史也就不大有希望了。 但是!那些“起居注中记载皇帝临幸妃子之事”的传闻,是否是假的呢? 其实是真的!但是与上面说的“起居注”又不同。现在研究者所说的“内起居注”这个文体,就是专门记述皇帝“内廷起居、斋戒、礼佛、请安、侍膳。”但是可惜现存的仅仅清代咸丰至宣统时之物,没有更早的。这些文字的记载者,确实是文书房太监。 而前面所说的东汉起居注的记载者,后人认为是“女史”,而这“女史”也并非空穴来风,刘知几在《史通》中记载: 外朝,则有国史,内朝则有女史,内之与外,其任皆同。故晋献公惑乱,骊姬夜泣,床第之私,房中之事,不得掩焉。 只是,这方面的资料流传太少,所以这些事情都只能是无法考证了。 查看知乎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