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NBA状元，蒂姆-邓肯，时代如何开始 张佳玮，微信公众号：张佳玮写字的地方 1996 年春天，大卫 - 罗宾逊对乔丹提出了一点质疑。 “我不知道迈克尔在做什么。他为什么要复出？他有个美丽的妻子，有三个孩子，他还想证明些什么自己没证明过的事儿吗？他不是已经证明过他是我们所见过最好的球员了吗？我们知道啊。在我看来，他是在追着自己的尾巴。为什么他就不能享受和自己家庭的时光呢？” 也许，这就是大卫 - 罗宾逊和迈克尔 - 乔丹的不同。他是个绅士，是个完美公民，但他不能理解乔丹那种人：那种不顾一切想要更多胜利的偏执狂。 但罗宾逊依然是圣安东尼奥马刺不可或缺的王牌。1996-97 季，因为背伤，罗宾逊缺席了赛季开始的六周比赛，马刺 3 胜 15 负。背伤好了，罗宾逊复出，随即左脚又伤了。实际上，那个赛季，马刺的伤病简直流行如瘟疫：罗宾逊、查克 - 佩森、查尔斯 - 史密斯和埃利奥特合计缺阵了 264 场比赛。 于是，当时已经是球队总经理的波波维奇，把主教练鲍勃 - 希尔炒掉，自己亲自上任了。 从此，波波维奇时代，正式开始——虽然这个开头，实在不大好。 马刺以 20 胜 62 负结束了 1996-97 季常规赛。 他们上一次这么糟糕，还是 1988-89 季。众所周知，那之后，他们迎来了大卫 - 罗宾逊这个救世主。1997 年这次呢？ 1997 年 1 月 29 日，在另一个不叫做 NBA 的世界里，NCAA 的沃夫德大学即将对阵威克森林大学。比赛前夜，沃夫德的教练理查德 - 约翰逊对队员们说： “我来告诉你们明天即将对垒的是谁，那是威克森林大学的蒂姆 - 邓肯，将来有一天，你们的六岁小孩会问你们要一件邓肯的球衣当圣诞节礼物的。这是你们对垒一个未来 NBA 名人堂成员的机会。这是你们这辈子能对垒的，最伟大的球员。” 这是那个，在八年前，放弃了游泳，开始打篮球的，美属维京群岛的蒂姆 - 邓肯。 很多年后，威克森林大学的主教练戴夫 - 奥多姆先生还是不时后怕：他曾因为观察不细致，险些与一个伟大球员失之交臂。那是 1992 年，奥多姆先生被请去看一场五对五的友谊赛。“会有 1992 年 NBA 榜眼中锋阿朗佐 - 莫宁哟”。奥多姆教练来了，希望找到他一直需要的，“有运动能力的，喜欢在篮筐附近打球的大个子”。 然后他看见了一个 16 岁的大个子。哎？那个小子似乎不错的样子？他是哪来的？维京群岛？那是什么地方？那里的人可知道，篮球和椰子的区别？ ——奥多姆教练去和蒂姆 - 邓肯搭话，结果大失所望。这个大个子低头看着他，嘴唇紧抿，双目圆睁。既不像是生气，又不像是高兴。他看待奥多姆的表情中，唯一能够辨析的是好奇——一条小狗初次看到螳螂那种表情。等好奇心衰减后，他停止了对奥多姆的观察，表现出一副“如果我对你的话表示不在意，你不会生气吧”的模样。嘿，这个精神不集中的小子，他知道我在说什么吗？如果不是因为他的个子和宽肩，我干嘛浪费这么多时间？ 幸好之后，奥多姆教练又和邓肯交谈了一次，于是发觉先前的认识是错误的。这孩子逻辑清晰，思维敏捷，而且居然还会说点冷笑话。经常魂不守舍般发呆？那是他关注的方式。他不仅是运动天才，而且理解能力惊人。 于是定了：1993 年夏天，邓肯带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去到了威克森林大学。连他那对尖尖的、酷似撒旦的耳朵，都像是为这个队名——威克森林大学魔鬼执事队——准备的。 就在离开维京群岛的那个夏天，在后院的单挑中，他终于击败了姐夫里基 - 罗瑞——虽然罗瑞一直相信，邓肯早就可以击败他了。 “他是一直故意让着我的。” 邓肯是个岛上来的孩子，理所当然，会被人到处问。比如： “你身上这些衣服，都是岛上穿来的吗？” “不。是我到了这里买的。” 他也会问队友，比如他跟队友柴尔兹的对话。 “你家在哪儿？” “DC。” “DC 是哪儿？” “DC 就是华盛顿 DC 的缩写呀。” “那又是哪儿？” “……那是国家首都，是总统住的地方。” 但无所谓，邓肯很快就让全美国记住他了。1995 年他读到大二，NBA 金州勇士队的总经理戴夫 - 特瓦基克已经说了，“当下大学篮球第一人是蒂姆 - 邓肯。没人接近他。” 他用了 51 场比赛就创下了学校历史盖帽记录。大二他场均 16.8 分 12.5 个篮板。柴尔兹说起他第一次看邓肯打球时，依然会两眼发直： “他抓到后场篮板，一个胯下运球变向，推进到前场，然后像组织后卫那样传球！” 那会儿，邓肯已经有 208 公分了。 1996 年读完大三，邓肯场均 19 分 12 篮板 3 助攻 4 封盖，甚至还偶尔投投三分球。全 NBA 都在等他，但他还是决定继续在威克森林大学读大四，拿到心理学学士学位。这意味着，整个大学篮球界得继续多做一年噩梦。 弗吉尼亚的教练巴特 - 贝莱尔说他在对阵邓肯前，做过这么个梦：他运着球穿过一个超市，看见个垃圾桶，他想把球投进垃圾桶里，但邓肯忽然出现，把球盖掉了。一次，两次，三次，邓肯毫不费力、略无表情地拒绝了每次投篮。贝莱尔教练记得日期：1996 年 11 月 24 日，凌晨 3 点 28。那天稍后，弗吉尼亚确实被威克森林大学摧毁了：92 比 63。贝莱尔教练说： “邓肯，一如我梦里一样，没允许任何人接近篮筐。” 在邓肯对阵密苏里，拿到 18 分 20 个篮板 4 助攻 3 封盖后，密苏里的前锋德雷克 - 格力姆如是形容那种噩梦之感： “好像每次你回头看，邓肯都在盯着你。我简直要发誓，有五个邓肯在场上。”也就在这一晚，邓肯的盖帽数超过了前乔治城大学的铁血中锋阿朗佐 - 莫宁：他成了大学篮球史上盖帽第二人。然后，他很顺利的登了顶。实际上，不只是盖帽出色，整个大四赛季，他场均 21 分 15 篮板 3 助攻 3 封盖，投篮命中率是可怖的 61%。 而且，他冠绝天下的封盖，只是他防守的副产品。所有教练众口一词的承认：邓肯的防守一点都不像其他盖帽大师那么劲爆，而是早熟沉稳。他的移动步伐，他的判断和意识，每一记封盖都不让人激动，而是水到渠成，仿佛在说“我早就计算到位了”。他几乎没有弱点。他就是个魔鬼。 那年，凯文 - 拉尚斯的球探报告如是说： “邓肯是 1997 年选秀大会上最好的球员，肯定锁定状元；他有机会成为 NBA 的超级巨星……他可能成为一个统治级的大前锋，但他拥有成为统治级中锋的天分……有人把他和大卫 - 罗宾逊相比，但大梦可能更接近：他们有相似的灵活性和身高……邓肯有长臂和出色绝伦的时机判断，步伐和低位技巧则在持续不停的进步……他有全套的技巧：能以各种方式得分，能在低位单打，也能翻身跳投。他也能在外围中投。作为他这样尺寸的球员而言，他的传球技巧简直匪夷所思。他比绝大多数内线球员运球都要出色……而他最棒的地方还是其完美的防守。” 而杜克大学的德尔曼的球探比较简洁，主要是这句话： “如果你不是每晚都看他打球，你无法欣赏他的美妙所在。” 为什么呢？威克森林大学的奥多姆教练解释了： “我不太想把邓肯跟以前的伟大中锋做比较，只是，如果你在找一个每晚都稳定打出 A 级状态的无畏勇士，你很难找到比邓肯更好的了。” 更重要的： “我相信每个球员，包括作为教练的我，都抱着为邓肯而战的心思打每场比赛。我们不想让邓肯失望。我们无比欣赏他为我们所做的一切。而且，他可是放弃了去 NBA 当百万富翁的机会，留下来打大四赛季的。”的确，1996 年如果邓肯进 NBA，会稳稳拿到三年 938 万美元的合同。 他是个好球员，与此同时，他还是个好队友。 邓肯自己，被问到“大三时你已经是全国第一阵容加 ACC 年度防守球员，为什么不选择早一年进 NBA 呢？那样可以多挣起码 300 万美元”时，如此慢条斯理的回答： “我推荐您看《揠苗助长》(《The Hurried Child》）。那本书教了我许多道理。” 他从来不着急。 所以，大四的辉煌赛季，包揽各类全国最佳球员奖项时，邓肯自己也只是平静地看待这一切。 “等我到五十岁，我会坐在加勒比海上一艘摩托艇上，想一想今年发生的一切——然后我就继续了。” 1997 年春天，命运再度对圣安东尼奥微笑：因为罗宾逊的伤势，马刺常规赛只有 20 胜 62 负，他们有 21.4%的概率得到 1997 年 NBA 状元签——当然，波士顿凯尔特人的概率更高，常规赛 15 胜的他们有高达 36.3%的概率得到状元签。在 1997 年春天，状元签意味着邓肯……然后，马刺抽到了状元签。1987 年，他们得到了状元签，然后拿下了罗宾逊；十年之后，他们又赶上了好运气。 有一个多年后已被许多人遗忘的细节： 拿到状元签后，圣安东尼奥人民开始讨论，要不要选邓肯呢？在其他城市，这自然不算是问题，但圣安东尼奥人民考虑得很远： 我们已经有了罗宾逊了，还需要一个据说跟他很类似的巨人吗？当地的一个报纸上，有 30%的市民表示，他们想要的不是邓肯，而是凯斯 - 范霍恩。那是犹他大学的大前锋，208 公分的白人，唱诗班少年一般的脸，袜子总是束到膝盖，从踏进大学第一年就是超级得分手，大四的时候场均 22 分 10 篮板 1 助攻，射程远到三分线外，号称“拉里 - 伯德二世”——实际上，范霍恩可能是第一个被拿来跟 NBA 史上最伟大白人球员伯德做接班人的家伙。在一部分圣安东尼奥人民看来，他和罗宾逊更般配些。 当然，最后，圣安东尼奥马刺平静地做了选择：1997 年 NBA 选秀大会，他们用手持的状元签摘下了蒂姆 - 邓肯。在掌声中，穿着米色西装的邓肯羞涩的微笑着，站起身来；然后，现场直播的镜头转到了做出这一决定的马刺主教练波波维奇身上——那天他穿着件蓝色 T 恤，正绷着脸；发现镜头对着他时，波波维奇才尴尬的笑了笑。那个样子，仿佛他并不为此太高兴似的。屏幕下方打出了以下字样： 1997 年状元蒂姆 - 邓肯。 威克森林大学 21 号球员。 211 公分，113 公斤。 优点：出色的内线技术；全面的球员。 弱点：罚球。 大部分圣安东尼奥人民欢乐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还有小部分球迷则略带叹惋地看着新泽西网摘走了范霍恩。他们当然都不知道，时代的脉搏，开始悄然启动了。 而且至今没有停止。 本文来自新书《蒂姆 - 邓肯：永不退场》（暂时是这个名字）的第三章。 嗯，就是我以前提过的马刺史那本书。 全书三十三章。此刻正在配插图。 正常的话，八月出。 ——————————————— 发自知乎专栏「张佳玮写字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