刮骨疗毒，刮什么骨？疗什么毒？ Alex Zhang，骨科医师 九三学社 1. 背景 《三国志·关羽传》里有这样的记载：“羽尝为流矢所中，贯其左臂，后创虽愈，每至阴雨，骨常疼痛”。寥寥数语，是为刮骨疗毒的背景。作为一个骨科医师，从这段记载中可提取的信息如下： 1）为贯穿伤。也就是箭从肢体一侧穿入，并从另一侧穿出。 2）为左臂。再联想《三国演义》里“公虽武艺绝伦，终是右臂少力”而打不过徐晃，就是罗老爷子给关公贴金了。还不如一开始就就把关公设定成左撇子。 3）存在骨性疼痛。也就是骨膜受到刺激后所导致的疼痛。 那么关公的左臂到底是什么病？我个人认为，很有可能是急性骨髓炎未得到及时处理，而导致的慢性骨髓炎。诊断依据：1）开放伤，且存在骨髓腔暴露史（贯穿伤所致）；2）无全身体温升高，可排除急性骨髓炎；3）存在骨膜刺激征。 2. 慢性骨髓炎简介及军医对关公治疗方案的分析 这里仅介绍普通慢性骨髓炎，对特殊类型的骨髓炎不做展开。首先，慢性骨髓炎大多是由急性骨髓炎治疗不当或不及时所致，这也符合三国战乱时代缺医少药的历史背景。目前认为 50% 的慢性骨髓炎由革兰阳性菌引起，大剂量的抗生素对其有明显疗效。那么，在没有抗生素的三国时代，一旦患上急性骨髓炎，结局主要有三：1）生命力强大，自然痊愈；2）进展为败血症、脓毒血症等，危及生命；3）转变为慢性骨髓炎、关节炎等。 很显然，关公属于第三种情况，而且病灶较为局限。 局限性慢性骨髓炎的主要病理改变是局部的骨质硬化、死骨形成、脓肿等。目前对于该类骨髓炎，若抗生素治疗无效，那么切开引流、刮除死骨和脓肿是最常用的方法。 所以，几千年前，军医为关公所制定的治疗方案，至少在现在看来，是没错的。至此，我们可以这样说：刮骨疗毒，刮的是死骨，疗的是慢性骨髓炎。 3. 治疗过程及疗效分析 此部分内容由于缺乏史料，因此主要以《三国演义》小说和电视剧为主。当然，以现代的眼光去要求古代是蛮不讲理，以专业标准去衡量非医学类的影视作品也有失风度。下面的分析只是借助演义和影视剧来科普一些常识。 首先，来看看军医的手术器械： 好吧，两把刀子。既然是死骨刮除术，那么两把刀子是远远不够的。还应该有锯子、钻子，骨锤等用来在骨质上开窗的器械 。因为这个手术，是要在骨质上凿开一个小窗的，以利刮出病灶内部的死骨。 接下来是手术过程： 请注意这个切口，我随后会提到这个切口对关公的巨大影响（演义里的）。至于手术过程，电视剧中所表现的是华佗一直在骨的表面刮来刮去。而骨折、骨髓炎或者骨肿瘤患者之所以觉得骨头疼，很大原因是骨表面的骨膜受到了刺激。我们说人生三大疼痛：癌痛、产痛、骨折痛。我能想象这一刀一刀刮在骨膜上，关公是要疼到什么程度。 关键是在骨膜上刮来刮去并不能治疗骨髓炎啊。得开窗刮除骨髓腔内的死骨组织才可以啊。关公白白挨了半天疼啊。 对面的神笔兄都看不下去了。 最后，看疗效。演义里提到关公在刮骨疗毒后说：“此臂伸舒如故，并无痛矣。先生真神医也！”也就是说，死骨被刮除，骨痛消失。可见华佗还是刮干净了骨髓腔内的死骨组织，疗效还是非常确切的。 然而，在随后与徐晃的大战中，又出现了“右臂少力”，这是为什么呢？这就要提到我前面说的那个手术切口。请看图： 该切口是自上臂上段外侧纵向劈开三角肌而达到骨表面。三角肌由腋神经支配，而腋神经又分为内外两支，其外侧支正巧位于三角肌深部，骨的表面。 也就是说，该切口极有可能损伤腋神经的外侧分支，造成部分三角肌纤维失去功能！而三角肌的功能正是外展肩关节！也就是下图的提刀动作： 一根神经的部分损伤，造成三角肌的肌力不足，使得关公不能力战徐晃，之后败走麦城，被俘遭斩，最终导致蜀汉失去荆州，只能退防巴蜀之地，彻底断送大汉天下再次统一之可能。这，就是历史（演义里）的真相！ 而这根神经损伤，放到现在，会导致医患纠纷的啊。 喂喂，华老师，这事可闹大了啊…… （完） 声明：此专栏所有文章仅允许知乎及知乎附属平台免费转载，其余个人及公共平台若需转载请与本人站内私信联系。 ——————————————— 发自知乎专栏「知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