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思家,UCL神经医学本科、计算机硕士、博士在读 要是不能,说不定是得了『幻像可视缺失症』呢。(担忧脸) 久久没有更新,本来想发一个愉快的专栏,但刚却知道一个噩耗。 英国著名医生、神经科学家和作家 Oliver Sacks 教授今天(2015 年 8 月 30 日)在纽约的家中因癌症去世了,享年 82 岁。 好多人可能反应不过来他是谁,但一提到这几本书,很多人可能就会知道了: Awakenings 《睡人》(后改编成同名电影《无语问苍天》) The Man Who Mistook His Wife for a Hat 《错把太太当帽子的人》(这本在国内算是最有名的神经科学科普书籍) … 而他在 2010 年出版的一部书,正好是我今天想写的话题,Mind’s eye。但实质内容有些不同,台湾好像将它翻译成《看得见的盲人》。 我本来想专门写一篇专栏来缅怀他,但想到,估计不会有人会去看,虽然我并无所谓,但我还是希望这个消息,能让越多人知道越好吧,说不定也有人看到这篇专栏也去看了他的作品呢。 插一句话,我非常喜欢他的一套书的封面设计,太漂亮了,可惜我并不知道在哪里还能买到。在神经科学和心理学科普中,实在是之最。如果以后我也有幸写够 4 或 6 本小书,我也希望能让我的书的封面做成九宫格一样的。太酷了。 Cover Library 封面图书馆 闭上眼,回想一下,初恋的 ta 长什么样子?在你的想象中,那个图片清晰吗? 大多数人会觉得,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有什么好难的,我甚至可以回忆起小学时每个同班同学的样子呢。但令人惊讶地是,有人就真的做不到,而且研究所示比例高达五十分之一!这个专栏有 1 万多个关注者,理论上来讲,读者群中有 200 个人可能就不能办到这一点。简直太悲哀了有木有。(如果你的初恋是美好的话,是悲哀;如果不怎么美好,嗯哼,实际上忘记也挺好的。) 有中文媒体翻译这个『在脑海中看得见』的能力,叫心眼(mind’s eye,好肉麻),那么心眼盲了的人就无法在脑海中可视化意像,这个症状才被正式记录下来,被称为 aphatasia。现在还没有看到有中文翻译,这个词来自于希腊词语 phantasia (φαντασία, 幻象),哲学家亚里士多德用它来描述脑海里浮现的影像,这词前面加了个 a,就是没有这个能力的意思。(如,失语症、失音症)我姑且将它翻译为『幻像可视缺失症』。(注意不是幻象,而是幻像) 关于这个症状的研究报告首次刊登在 6 月的学术周刊 Cortex (《皮层》)上面(Zemen et al. 2015) 。2005 年,65 岁的一名退休建筑工头 MX 专程去埃克斯特大学医学院找到了神经科学家 Adam Zeman,他告诉 Zeman,在一个小的外科手术之后,他惊觉自己无法再在脑海里呈现影像。 在此之前,没有任何书面资料记录相似的症状 (就到现在,维基百科里也还没有这个疾病的信息呢)。随后,MX 接受了一系列记忆力和视觉检查。 首先,他的记忆力并没有问题,而且和同龄人相比,他算是记忆力好的,而且他的问题解决能力也很优秀。其次,当要求 MX 识别名人的脸 (很标准的视觉测试,facial recognition)时,他的大脑活跃部位和常人相同;但当给 MX 名人的名字,然后让他回忆这个名人的长相,相应区域却并没有被激活。但,更有趣的是,MX 却能够回答一些,我们本以为会需要能够呈现影像,的问题,譬如,英国前首相布莱尔的眼睛颜色,他住的房间里有多少扇窗子。 「这很奇怪也很难解释,我在脑海里想象不出来我的房间的样子,即使早上我才从房房间里出来。」MX 說,「但我就是知道事實,我知道窗戶在哪裡。」 2010 年,通过媒体(Zimmer, 2010),在过去 5 年里,神经科学家们联系到了 20 多名已经有相同症状的人,但重要的区别是,这 20 多名都是天生如此,而 MX 是本来可以的,但因为手术失去这个能力的。 先不说这个疾病到底是否会对患者有任何影响,或是对我们进一步了解视觉、了解记忆、想象、规划未来有多大的帮助,最不可思议的地方是(至少对我来说),这么久了,我们居然才知道有这样的症状,而且它压根不算多么稀有(2%)。想想都不可思议,神经科学里讨论这个『心智成像』多少年了,我之前在很多篇专栏里也常提到这个东西,我们一直都直接假设它为『每个人出厂设置都有的能力』,而有这个能力的大多数人,也压根不会意识到这个能力有多特别,就好像思考时脑海里能够听到一个声音一样;要不是因为那位做手术后发现不能再视幻像了,这个症状根本就不会引起我们的注意。 我看到这个症状的时候,第一个反应是,可怜的娃儿,这些人岂不是从小学起,做几何题目就从来画不出辅助线?最后一道几何压轴题他们怎么做啊? 这也让我想到了我之前写的关于 Inner speech 的回答 ( 人思考时脑海里的那个「声音」是怎么产生的?)。只是一个是听觉一个是视觉嘛,我们的讨论都建立在『我们思考时脑海里都有一个声音』,那么会不会有人,无法有那个声音呢? 这又让我想起了上周一我看到的一篇来自 MIT 的新论文,很有趣。如果天生失明,大脑从未有接受过任何视觉信号,那视觉皮层会干什么呢?它会一直无用在那里,还是?20 年前一篇《自然》论文就发现,成年的天生失明者的“视觉”皮层被语言功能给占领了。当听到语言时,本来无关的视觉皮层也会相应地活跃起来。而上周的论文中,首次研究了一组天生失明的 4-17 岁的未成年人,并发现,这一发现和是否会阅读盲文并没有关系。这个发现说明了,在发育过程中,语言功能很有可能通过某种途径(可能是因为“地理位置”优势,从运动视觉区域旁边开始,慢慢“殖民”了位于后脑勺空旷未用的视觉皮层;也有可能在发育过程中,不同的认知功能一直在『竞争』抢夺大脑区域,而当缺少一个功能时,它本有的区域被其他功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地使用了。) 等等,扯远了,我们还是回到这个『幻像可视缺失症』来吧。 有一位 25 岁的加拿大小哥说,他是在 4 年前他在和女朋友聊天时发现自己的症状的。他当时对女朋友记得某个人一年前的穿着而感到很惊讶,他女友说 『可以在脑海里浮现那个人穿着什么什么衣服的影像啊』。他说『我没懂她在说什么』,后来他发现认识的人都能够在脑海里呈现影像,就被这酷炫的"脑内投影仪”深深震惊了。 开始我觉得没有这个投影仪可能也没什么不得了,大不了就是做几何压轴题的时候没法画辅助线嘛。但,之后看到这位加拿大小哥说了一段话让我印象很深刻。 当知道其他人能在大脑中看到图像时,令他感觉难受的是,自从他的母亲去世后,他们之前的回忆对他来说几乎不可能追忆,虽然他记住了他们一起做的事情,但是从未有图像,在七年之后的今天,他几乎已经记不得她的样子了。而母亲的样子却还存在在其他人的脑海里。 ———— 这让我又无法避免地想到了今天才去世的 Sacks 教授。不知为何,眼睛有些胀胀的。 R.I.P. ———— Anyway,如果你真的觉得自己也有这个症状,并想与相关科学家联系,请(英文)邮件:a.zeman@exeter.ac.uk (Dr A. Zeman)。 参考文献: Aphantasia, 2015. . Wikipedia, the free encyclopedia. Can’t count sheep? You could have aphantasia, n.d. editor, J.G.H., website, B.N., n.d. Aphantasia: A life without mental images [WWW Document]. BBC News. URL Aphantasia: A life without mental images (accessed 8.28.15). The Brain: Look Deep Into the Mind’s Eye | DiscoverMagazine.com [WWW Document], n.d. . Discover Magazine. URL The Brain: Look Deep Into the Mind's Eye (accessed 8.30.15). Zeman, A., Dewar, M., Della Sala, S., n.d. Lives without imagery – Congenital aphantasia. Cortex. doi:10.1016/j.cortex.2015.05.019 Zimmer, C., 2015. Picture This? Some Just Can’t. The New York Times. 记住名字,哪里够啊,如果也能够也将 TA 那时的样子也记住有多好。 ——————————————— 发自知乎专栏「神经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