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正确跟国会要钱 刘博洋，天体物理学博士生 上回说到，从行星环境保护的角度来看，科学家们对登陆火星持有非常审慎的态度。其实阻碍人类登陆火星的，还有一个更加地球特色的原因：没钱。 一说起NASA，一说起大新闻，大家总是条件反射式的吐槽：“一定是又缺钱花了”。然而你可知道美国宇航局这几十年来跟国会要钱登火星，屡次被打脸的辛酸故事？今天咱们就一起八一八这事。 冷战初期，苏联在宇航技术上屡屡比美国人占得先机。1957年，苏联率先发射斯普特尼克号人造地球卫星，成为第一个把会唱歌的板砖送出地球的国家，把美国人打了个措手不及；1961年，苏联人再次首先把一个装着活人的罐头扔上了地球轨道，彰显了社会主义的优越性。 美帝眼瞅着就一点面子都没了——1962年，肯尼迪发话了：不就是烧！钱！吗！咱们上！月！球！ （肯尼迪） 还不只是上月球。是大干快上月球。肯尼迪表示，NASA的同志们，你们要多少钱就给你们多少钱，但是无论如何，请在60年代末之前，把星条旗插上月球的土地。 虽然美国民众对肯尼迪慷纳税人之慨的豪言壮语表示呵呵，但NASA还是理直气壮地开始动用这联邦政府拨款优先权，开始烧钱了。几年之内，NASA的预算翻了四倍，到1965年左右时，竟占到了美国联邦全部预算的4%、占非国防机动开支的19%。美国拿出战争状态般的国家意志和动员能力跟苏联正面刚，结果不用说：1969年，仅仅7年时间，阿姆斯特朗就傲娇的迈出了他的一小步。 为了赢回帝国的面子，勒紧裤腰带也是应该；如今目标实现，也就不用非得继续打肿脸充胖子了。1969年登月后，NASA得到的经费来了个大跳水；尼克松上任后，更是彻底取消了NASA的预算优先权。NASA从一个凌驾于各个部门之上、事关国家安全的机构，一夕打回了原型，不得不开始成为与其他政府部门竞争有限的联邦资源的普通部门。这一政策被后来的历任总统所继承，NASA的苦日子开始了。 （NASA预算占美国联邦政府非国防机动开支的比例） 可是胸怀星辰大海的NASA显然还没玩够。 1962年，NASA就开始开展载人火星计划的可行性研究，但由于对如此宏大规模的项目并无概念，不知如何制定预算；1969年，还没意识到好日子到头了的NASA好不容易理清楚账，便向刚刚上任的尼克松提交了一份野心勃勃的载人火星任务计划书，计划里为登陆火星设计了很多阶段性的目标，包括研发可重复使用的航天飞机、建造大型地球轨道空间站，以及建立永久月球基地等。没想到尼克松把计划书糊了NASA一脸，所有计划统统否决——只有航天飞机一项，“萌芽早，得不废”。 （尼克松摆弄航天飞机模型） 这是NASA载人火星任务的第一次挫败。 1989年，阿波罗11号首次登陆月球的第20周年，老布什总统提出了其野心勃勃的“太空探索倡议”（SEI）。他希望美国能够在21世纪初实施载人火星任务，以实现美国太空事业的复兴。NASA一听好啊，英明圣主啊，然后赶紧抓人赶了三个月，搞出一份bigger than bigger的火星计划——史称“九十日研究”。 这项与超级大国雄心相般配的计划包括以下内容： · 包括航天飞机在内所有既存项目的运行经费 · 建造一个地球轨道空间站 · 建造一个永久月球基地 · 在20年的时间跨度上，在火星建造多个地表设施，并派遣人员驻扎 · 为项目不确定性留出55%的预算余量 做这么多事情，要花不少钱吧？NASA表示，钱也不多，才5000亿美元（考虑通胀，约合1万亿2014年美元），关键是，这都是非常伟大的事业啊——更关键的是，这是总统阁下钦点的啊…… 国会随即否决了SEI的预算。 NASA捧着糊了一脸的“九十日研究”报告哭着反省哪出了问题，发现他们的财务估计太不靠谱了。一方面周期太长，长达30年的计划把没见过世面的政府财政部门吓尿了；另一方面私货太多，说好的火星任务，你这把NASA缺钱花的所有事情打包放进来是几个意思。其实那个计划里，真正涉及登陆火星的部分只有15年的时间跨度，预算只有2400亿美金——别看还是不少，比呈上去的预算少了一半呢。 屋漏偏逢连阴雨，1993年，克林顿甫一上任，又砍了NASA 20%的预算——“当时萌的我一脸血”，时任NASA局长的Daniel Goldin回忆道。NASA痛定思痛，再一次开始检讨载人火星任务的规划。“这次可得吸取前两次的教训，牛吹的小一点”，NASA默默的握紧了拳头。 这次的计划果然只包含火星任务，只包含一名乘员，还引入了在地资源利用等省钱的新概念。财务预测模型也经过改进，从而得到了更精确的开支估计。1993规划中的开支仅为1200亿美元——比SEI中的火星任务预算低一半，仅为九十日研究总预算的五分之一。 然并卵。 1997-1998年，NASA进一步改进规划，从组织及管理的创新入手，考虑了国际合作者参与其中的情况。NASA内部一个跨部门的小组估计了8种实施载人火星计划的方案，其中每种方案都包括两个火星货运任务和一个火星载人任务。在保留15%预算余量的情况下，该研究发现各方案的开支都在仅仅200亿美元（300亿2014年美元）以下。 不断被打脸，不断砍预算——NASA就是这么一把屎一把尿的把火星任务预算压到了SEI的十分之一。到现在，人们估计只要NASA全部预算的七分之一规模，就能够支持一个非常靠谱的载人火星计划。难怪奥巴马敢于声称，要在2030年代中期，实现把人送上火星的百年梦想。 所以在2015年，人类的火星计划长什么样？请看下回分解。 参考： 美国行星学会2015，“载人环火计划研讨会”总结报告 Humboldt C. Mandell 2015, Human Missions to Mars are Affordable, and We Can Prove It, Human Orbiting Mars Workshop Thor Hogan 2007, Mars Wars - The Rise and Fall of the Space Exploration Initiative, The NASA History Series ——————————————— 发自知乎专栏「天文八卦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