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晨煜,擅长认知行为治疗,提问请用值乎,心理治疗主页添加vx 阅读原文 先做症状学描述: 焦虑障碍有以下两种形式,需要进行区分: 急性焦虑:又叫做惊恐发作。突如其来的惊恐体验,表现为严重的窒息感、频死感和精神失控感。主要有以下表现:胸痛、心动过速、心跳不规则、呼吸困难、头痛、头昏、晕厥和感觉异常,还可伴有出汗、腹痛、全身发抖或全身瘫软等症状。惊恐发作通常起病急速,终止也迅速。一般持续数十分钟便可自行缓解。发作过后患者仍心有余悸,不过焦虑的情绪体验不再突出,而代之以虚弱无力,需经若干天才能逐渐恢复。 慢性焦虑:又称为广泛性焦虑,患者长期感到紧张和不安。做事时心烦意乱、没有耐心;与人交往时紧张急切、极不沉稳;遇到突发事件时惊慌失措、六神无主,极易朝坏处着想;即便是休息时,也可能坐卧不安,担心出来飞来横祸。患者如此惶惶不可终日,并非由于客观存在的实际威胁,纯粹是一种连他自己也难以理喻的主观过虑。也会表现出自主神经功能紊乱:心悸、出汗、胸闷、呼吸急促、口干、便秘、尿频等。还有坐立不安、全身发抖等。 心理、行为上有哪些特点? 1.焦虑症患者有个共通的特点:迫不及待地寻求答案。 最近给一个患者推荐了《你的生存本能正在杀死你》一书,跟她介绍的时候概述了书的两部分内容,第一部分说了焦虑、恐惧的成因,第二部分介绍了缓解焦虑的方法。她当时就问,我可不可以跳过第一部分直接读第二部分。 一个病人,诊断为疑病障碍,他怀疑自己的植物神经消失了(就是字面意思),导致他感觉除了大脑和心脏还在工作以外,其他五脏六腑都丧失了功能。问诊时反复跟我确认什么时候能做 B 超、CT 等物理检查,并多次打断我要求尽快完成检查。 似乎延迟满足的能力越来越稀缺。现代生活在提高了生活水平的前提下,也大大增加了我们对及时反馈的诉求。任何的等待和不确定都加重了个体的紧张焦虑感。 对抗焦虑,可以尝试慢下来,每天都给自己一定的时间放空自己,不要寻找答案。毕竟大老师曾经说过:当时想不通的事就放一放,后边就再也想不起来了。 2.延迟满足感的缺失。 焦虑症的发病率要远高于抑郁症,这跟社会的快节奏不无关联,它大大削弱了人们延迟满足的能力,因为只要出现细微的不适,人们就就更倾向于立刻、马上得到,来消除不适感。否则,就会紧张、焦虑、恐惧。 比如麦当劳、肯德基等快餐的出现,很大程度减弱了我们对饥饿的忍耐度,哪怕一点点饥饿感都会增加人体的不适,如果不能及时满足食欲,焦虑感就会明显上升。 互联网和智能手机的兴起,降低了人们对于获取信息速度的阈值,我自己就是手机重度使用者,每次陪老婆逛街都会不由自主地掏出手机翻看一遍(刷知乎、看朋友圈和微博),虽然被怼过好多次,但很难抵挡这种诱惑,不看就浑身不适。 对抗焦虑的很多办法,其实就是要降低这种快节奏对自己的影响,比如做冥想,本质是训练个体的专注能力,主动地削弱信息获取的数量和速度。专注和投入是对抗焦虑的核心。 No choice is the best choice. 3.焦虑压倒一切的感觉。 焦虑具有压倒一切(overwhelming)的特质,这使得焦虑的个体无法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生活中,也无法体验到当下的乐趣。 焦虑者往往迫切地想要解决引起焦虑的因素,但越深入,反而越焦虑。 打个比方,焦虑其实是“良币被劣币驱逐”,良币就是全身心投入和享受,而劣币就是迫不及待地寻找解决方法。焦虑者大多数时间被后者支配。 一个疑病症患者怀疑自己得了艾滋病,他的解决办法是查百度,想要从百科里找到证明自己不是艾滋病患的证据,但他发现每次查完手机,只会让自己更加苦恼。这就是劣币。 良币是什么?对普通人来说,就是全身心地投入。引用《绿皮书》的台词——我父亲曾经说过,不管你做什么,都要做到极致,工作就工作,笑就笑,吃饭的时候要像是最后一餐那样去享受。 4.为何人们容易出现焦虑感(进化心理学的观点) 为什么你容易焦虑、烦躁、被激怒? 美国心理学家舍恩提供了一种思路。他指出焦虑是人的一种生存本能,人类祖先在远古时代需要捕猎,他们常常需要直接面对猛兽的威胁,因此那些懂得焦虑、担心,或者“战斗或逃跑”反应的人群才能更容易生存下来,反而不知道害怕的人应该都成为了猛兽的腹中餐。 现代人多数是那些更为“焦虑”或者懂得“害怕”的人群的后代,因而焦虑可以称为一种“生存本能”。 但这种生存本能也有副作用。现代社会已经不需要人们为了生存而去捕猎,大多数年代是和平发展为主题。但人体内遗传下来的生存本能仍然支配着我们,让我们把很多微小的信号判断为是“危险的”,甚至是威胁生命的。 这就是焦虑的过度担忧,它会让人体处于“战斗或逃跑”的状态,交感神经亢奋,心慌、胸闷、手脚出汗,甚至濒死感。 这就是焦虑谱系障碍共有的表现。包括社交恐惧症、疑病症、惊恐发作,都有类似表现。 进化心理学也有类似的观点。 5.焦虑症患者可能会有强烈的心理暗示。 神经症病人中不乏迷信者。 一个焦虑患者总担心家人会得重病,常去附近庙里烧香祈福,而且心理暗示极强,比如坚信“左眼跳灾、右眼跳财”,为了避免出现不好的事情,每天花大量的时间照镜子观察眼皮,来决定当天是否出门办事。 疑病患者则会非常注重养生保健,饮食有节、起居有时,甚至崇尚民间方术及秘诀。过分注意来自身体的各种感觉,也会十分关心脸色、舌苔、体重等指标,轻微变化就会引起担忧。 这无异于缘木求鱼,结果并不会因为这些行为而发生本质变化。这是神经症患者常见的行为误区。 6.焦虑者期望快速解决情绪问题。 焦虑像个老谋深算的猎手,它会给人挖下陷阱,并且不断地引诱你落入圈套。 来访者总是期望医生能够给出一招致胜的办法来缓解焦虑,这恰好就是焦虑布下的陷阱,它引诱你朝着“解决问题”的方向不断前进,但你会发现自己竟然成了焦虑的帮凶,帮着它把陷阱挖得更深,自己却深陷泥潭。 疑病者如果能够放弃对于“疾病”的研究,焦虑者如果不再对“最終的答案”那么渴求,强迫者如果能够看清“重复”的无意义,这样的陷阱就能不攻自破。 引用一个刚学来的词——“价值序列”,我们需要不断地了解什么是有价值的,什么是需要做的,而不是让焦虑占据这个序列的排名。 7.焦虑者感觉:道理都懂,但就是做不到。 焦虑者知道不应该总是担心“坏结果”,强迫者知道不应该陷入“无意义的重复”,疑病者知道自己对疾病的恐慌已经超过实际情况。 但就是“很难控制不去想”。 杜绝诱惑、想要自律最好的方法从来都是物理隔离,不要试图考验自己的自觉性。 吸烟酗酒者想要戒烟酒,最好的方法是脱离相应的场合,适当减少无意义社交。“手机依赖者”想要摆脱手机的束缚,最好的方法是短暂地把手机变成板砖(好喜欢禅定模式)。 同样,对于神经症患者来说,也要尝试找到“物理隔离”的方法,比如把手机设置成“板砖模式”,可以增加疑病患者查阅疾病的难度。焦虑患者短暂地脱离压力场合,可以减少压力源的持续作用。 8.焦虑者认知模式——只有过了这一关,生活才能继续。 一个疑病焦虑患者反复要做检查,做完心电图结果没事,没过两天又要做超声心动图,看到阴性结果后仍无法打消疑虑,继续要求做心脏核磁。他的人生似乎被卡在了这个环节,他没有时间再关心妻子孩子,更没有精力继续在工作上实现自己。他总是想着“我只有过了这一关,才能继续”。 在反复检查的道路上不断前进,但这无异于“饮鸩止渴”。每次正常的检查结果只能让他得到短暂地宽慰,之后只不过是继续重复,然而人生却停滞不前。 阿德勒在《自卑与超越》中说到——“神经症患者的发展在一开始就被阻断了,他们对生活中各种问题的解答停留在肤浅的表面,他们个人的难题被相应放大。而普通人能够为他们的问题找出更有意义的解答方法,他们能够不断前进,遇到新的难题,找到新的解决之道。” 9.焦虑者有时会感受来自家庭的压力。 一个患有焦虑症的来访者谈到家庭,父母在她 7 岁时离异,在那之后一直跟随母亲生活,她深知母亲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才把她抚养成人,所以从小就很争气,从重点小学到重点高中,从优秀的大学再到留学国外,她成了周围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但母亲对她的要求也一直没有放松过,在她回国工作后,母亲却要求女儿放弃恋情另谋佳婿,这让她彻底崩溃。 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从小就会变得很“懂事”,会体察“父亲”或“母亲”的情绪,做事说话谨小慎微,他们要更加努力的学习工作,才能得到家长的认可。不仅在家庭中,在外也会优先考虑他人的感受,而往往忽略自己。但 Ta 会变得不快乐,总是担心自己不够好,会被别人指责。但又无法从这个怪圈里跳脱出来。 另一方面,单亲妈妈或爸爸也会通过对孩子的控制来维系已经破碎的家庭,在孩子小时候,他们会要求孩子好好学习,不能做除学习以外的事情。到了孩子成年后会通过干预其婚姻来施展控制。等到孩子人到中年,有些家长还会通过“生病”来把孩子拴在身边。 相比于普通人群,来访者中父母离异的比例会更高。从家庭关系的视角来看,Ta 不仅要承担起作为子女的责任和义务,而且也要承担起作为“配偶”的义务,但这原本不属于 Ta。曾经在一篇文章中看到:父母角色的缺失,往往会让孩子变成父母来弥补这个缺失。这在本质上是为了拯救家庭关系。从这个层面上说,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反思一下,你的早年是否被父母过度控制,也要反思一下,为人父母的你,是否也在用同样的方式控制孩子。 10.焦虑者可以在症状之间不停地切换。 一个住院的焦虑症患者在疾病初期表现为对心慌的恐惧,经过几天药物治疗后,Ta 不再感到心悸不适,但紧接着感到胃痛难忍,在家人悉心照料下,胃痛也悄然消失,但 Ta 又开始担心抗抑郁药物可能引发的副作用,通过一段时间冥想中的“观想法”训练,这种担心也逐渐减退,但 Ta 接着开始失眠…… 阿德勒曾在《自卑与超越》中说道:有的神经官能症患者能以惊人的速度“抛弃”某项病症,而后又毫不犹豫地“患上”新的病症。他们成为了神经官能症的收藏家,不断扩展自己的收藏目录。如果读一本心理治疗法方面的书籍,他们也能从中受到启发——原来还有更多的神经官能症他们还没有找到机会尝试。 焦虑促使人们不停地在症状之间切换,它们可以无缝衔接,让生活变得永无安宁。 打个比方,焦虑就像亟待泄洪的水库,它一直在寻找出口,当人们把其中一个堵上,它还会找寻下一个出口。对于堵缺口这个目标来说,这样的行为手段都没问题,无可指摘。我们唯一能够改变的,就是原来的既定目标——我们需要看到这个怪圈的存在,并从“堵缺口”这个目标中跳脱出来,才有可能真正缓解焦虑,否则就会“越努力,越焦虑”。 11.严厉的超我 神经症患者往往内在都有一个严厉的超我,它时刻提醒患者要谨言慎行、遵守规范,但同时也会造成思维和行为的刻板僵化。 严厉超我的形成往往与童年的经历有关,他们通常在与父母相处的过程中未能得到不计回报的爱,比如父母过度要求学习成绩、严格限制玩耍时间,这样成长起来的孩子会有诸多禁忌。 他们可能有着不错的学习成绩、令人羡慕的工作和收入,但生活中他们内向、腼腆、羞于表达自己,甚至时刻受困于焦虑、强迫或抑郁。反倒是在那些自由生长的孩子身上,我们能观察到他们富有激情、勇于探索的一面。因为他们的超我是灵活的、富有弹性的。 12.思维灵活度下降 神经症患者的“思维灵活度”都有不同程度下降。 焦虑患者固着于 Ta 的担心,不论做什么事情都会受到焦虑的干扰,并且无法集中注意力。疑病患者在害怕得病的道路上一去不返,每天的生活除了担心,就是去做各项检查,无法切入到正常生活的模式。强迫患者则常常陷入纠结,整日被无休止的、琐碎的事情干扰着,生活几近陷入停滞。 “因地制宜”、“量体裁衣”对他们来说几乎无可能性,生活中没有机智、敏锐可言,他们无法及时从困境中脱身出来,更多表现为一种粘滞、不灵活的思维模式,也恰恰是这个部分阻碍了他们。 13.不敢面对真实 面对真实的自我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每个人的生活中都有太多关于自身的假象,予以我们慰藉或逃避。 焦虑者不敢面对自己的焦急、紧张感,所以穷尽一切可能在对抗或摒弃焦虑;疑病者不敢面对一个不甚完美的身体,所以一直在用放大镜审视自己的症状和感受;强迫者不敢面对生活中的不确定,所以无时不刻处于被驱使的思维和行动当中。神经症患者一旦有一丁点儿症状表现,患者就立刻要求治疗师给他一个解释,这样患者就可以挡开那些对他产生威胁甚至折磨的情绪。 但假象毕竟是虚幻的,如果人们的认知和情感建立在此基础上,注定会坍塌。尼采在《疯狂的意义》中曾提到,他人的目光和评价,现实的道德枷锁,伦常绑架,都会让我们将真实的自我困束在牢笼里,我们在苦痛中作乐欺瞒自己,在懒惰中随波逐流,寻找消亡的归属。只有当你敢于面对真实的那一刻,才开启了人生中所有的创造性,才能释放出那被遮掩的光芒。 关于真实的自我,可以有两部分理解,一是尽量尊重客观事实,比如对某一疾病有所担心,那我们就要尽量去了解该疾病的真实发病率,再比如对某件事有过度担心和恐慌,那就要尽量去还原事情的本质,预测发展趋势。二是在主观上学着接纳不完美的部分,接纳程度越高,我们就越能接近实物的本质。 14.不敢表达情绪 一位中年男性在半月前的一个夜晚突然感到心慌不适,伴随着胸前区憋闷感,多次就诊后排除了心脏疾病,之后转诊到我这里,明确诊断为惊恐发作(Panic attack)。 他是个众人眼中的老好人,大家都认为他脾气好,干活勤快,可他自己非常不愿意承认这一点。每次有人提出过分的要求,他虽然心里不愿意,但嘴上从来不会说半个“不”字,这就导致他心中的怒气不断上涨,可他自己的理智却在控制、压抑着情绪,但这些情绪不会凭空消失,而会推动身体产生“心慌心悸”等交感神经兴奋的表现,伴随“极度恐惧”甚至“濒死感”。 后来给他两个建议,一是去参加一些对抗性的体育活动,打篮球、拳击;二是允许自己表达愤怒,甚至可以吐槽一下那些让他不爽的人。他慢慢能够从自我压抑的模式中解脱出来,惊恐发作的频率越来越低。 15.试图掌控一切。 一位中年男性在好友突然离世之后,表现出突然发作的心慌、恐惧感,他认为自己是受到了惊吓。然而事情远不止如此,他因为新冠疫情已经闲赋在家很久,收入虽然没有太受影响,但不可避免地对未来的职业生涯产生担忧。孩子在家里上网课时控制不住地玩手机,也让他恼火不已,因为总与孩子起冲突,也时常被妻子唠叨。他似乎进入了“中年危机”,在他看来一切都在朝向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我们本能会抗拒“失控感”,因为它代表着“自我能力的下降”,我们拼命地试图控制自己、控制生活,比如有人想要控制睡眠,希望“想睡就能睡着”,有人想要控制家人,比如孩子必须听话,不然就是对我不尊重。有人想要控制自己的事业,不允许出现大的失误。 但人生浩瀚,你能控制的部分寥寥无几,那些强扭的瓜都慢慢转变为对自我的攻击。“控制可控的,接纳不可控的”是每个人都需要 get 的技能。 16.想要解决焦虑,反而越陷越深。 有时情绪问题会呈现“自指(self-reference)”现象。 焦虑症与恐惧症的一个区别就在于前者没有明确地担心对象,但不少焦虑者会出现脸红、心慌、胸闷、气短等躯体不适,恰恰是这些表现会像助燃剂一样让焦虑者变得更加焦虑。疑病感其实属于“对疾病或健康的焦虑”,一些疑病者表面上是对某种疾病的过度担忧,但对这种“焦虑感”本身的不接纳反而会加重“疑病感”。强迫症的“自指”体现地更加彻底,当你出现一个无法遏制的冲动(想法或行为),几乎与此同时会想要把它压制下去,因为在我们认知中那些冲动是不好的、不允许的,因此它不应该出现,但就是这种“反强迫”会让强迫症状更加显著。 我们常常陷入这样的“自指”怪圈中,它是一个陷阱。情绪问题不同于客观的问题,我们遇到一道物理难题,会想要去解决它。而面对情绪难题,如果我们也保持同样的态度,就会陷入麻烦,因为“解决情绪”本身这个说法会与先前的情绪问题融合在一起,形成新的困境,反而让情绪问题无休止地进行下去。 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