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洞宇,在做教育 / 想写一本奇妙的书 阅读原文 反对所有简单认为古美门的三观就是强者通吃,就是「胜者正义论」的回答。这样的理解显然不得要义。 要把握《Legal High》真正的三观表达,我们应该意识到: 古美门展露变态好胜心、不择手段维护其连胜纪录的人格,从头至尾都没有作为编剧的「第一呈现」。他贪婪好色,爱慕虚荣,嘴炮毒辣,对豪车游艇念念不忘,以及,最重要的,对不败金身有种狂热的偏执。但要注意:他的法律人格,或者说他作为法律人的基本信仰,是在情节中刻意和这些私德分离的。流氓痞子也好,拜金主义也罢,当这个人西装革履坐上原告或被告代理律师席的时候,我们才看到了藏在香车美女崇拜背后真正古美门式的三观。 诚然,持续的胜仗,对古美门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抛开「谋求委托人利益最大化」这一职业属性和他本身越养越大的身价需要,这份重要性的形成,至少还有其他来源。 比如家庭。从天才童星案我们得知,古美门父亲奉行家长独大的严苛教育,对儿子的异见进行过污蔑性的刁难。父子关系不和,以及随之而来同父辈权威的决裂,伴随了古美门的成长。后来的离经叛道,追求认可,偏执求胜,种种不过是这种挑战和自证的延续。 比如职场。三流大学毕业,律考一次通过,青云直上很快来到了号称日本第一的三木律所。在这里,急待施展拳脚的古美门遇到了老道的三木,也遇到了女强人圭子,前者亲口教导他为了赢要不惜一切,后者更是同他并肩实践并捍卫了这一守则。于是在第一季决战中三木对古美门父亲说出了下面的话: 「古美门研介这位法律家,是您赋予了他生命,由我培养出来的怪物。我们是共犯。」 比如仓鼠纱织。小黛在健身房也向古美门挑明了这一点: 我好像明白了,为什么您执着于胜诉,是因为纱织吧。(古美门愣住。)您为了胜诉,夺取了无辜孩子的性命。若是放弃对胜诉的执着,就等于是否定了自己做的事。您通过不断胜诉,在拼命摆脱自己的罪恶感。这过程,想必很艰辛吧。 「纱织是为胜利而牺牲」这一叙事的合法性的毁灭,古美门难以承受。这也从另一个角度佐证了古美门脱下律师外衣后的情义。 因此,不停赢官司,对古美门,极端重要。但,我们同时得明白,赢在他心里也并不占有至高无上的优先级。——如此渴望打垮对手,他也却几乎无时无刻不顺服于「最高原则」——即剧名暗示的那样:legal high,游戏规则至上(而不是翻译成的胜者至上)。哪怕用出了某些钻空子的、让观众感到道德两难、甚至有些下三滥的伎俩(如暗中指使加贺兰丸,威胁关键证人,制造舆论等等),也基本没有僭越现行的律法框架。 在剧中,古美门是张王牌。他可以是王牌吐槽员,王牌享受家,但他首先是个王牌律师。他一切的狷介不羁都臣服于他高度自律的法律观。有趣的是,作为法律人的原初意识,却也源自他不讲情面的父亲追问的那句: 「圣诞老人不存在的证据是什么」。 证据意识。程序正义。逻辑链。法理事实。有效性和可能性。 这是古美门风流的底气,也是他的底线。 至于感情羁绊,在大部分古美门时刻,是不被正面展示的。编剧想传递的三观也大致如此。但有些悖论的是,一旦滑入彻底绝情,这个角色也随之会失去最后的温度以及所有观感上的生而为人的良知,真正沦为大贯律师等人口中的所谓赚钱机器和恶魔爪牙。这样观众买单度不会高。所以最后,受了某人的影响(服部语),古美门也接下了没胜算的官司,有了那段激情澎湃的演说,孤注一掷帮村民对抗仙羽化学这个庞然大物。古美门形象也就此得以救赎。 当然,需要强调:古美门从来都有温情,只是很隐晦,不易激发,而且稍纵即逝。其威力远不及钞票癖和求胜心来得生猛。而另一面,他的法律理性——别看他经常疯癫——大部分时间都处在主导之位。 「法内逍遥,也不冷血。人谋己利,天经地义。」 人本能上,会对眼前孱弱的同类产生难以遏制的同情。进而催生脱离法理的直觉上的正义感。一如初出茅庐的小黛。相反,良好的职业浸润让古美门几乎自觉地把这种可能蒙蔽双眼的原始情绪压抑到非常有限、可控的量级。 ——两人间这一核心冲突从第一集公交让座和坪仓洗冤一案就开始了。 古美门教育小黛: 别自恋了。我们不是神,只是区区一介律师,我们哪里知道真相。不要一厢情愿,再挥洒自己居高临下的同情了。成文法本身,才是我们该视为珍宝之物。 这是他的自我解说。 他还觉得,人的善恶不能被简单定义。心性不定,意气用事,天真以为看到的就是全部事实,这不过是晨间剧女主角的低幼思维。「你就认为正义只存在于特摄英雄剧和《少年 JUMP》中吧。」看到卧病的老人,可爱的童星,恩爱的模范夫妻,操劳酱油家业的小儿子,就以为他们是善的,值得保护的。——却全然忘了人的私欲和复杂性。 这也是他的自我解说。 小黛抱怨古美门冷漠贪婪没有人味儿的时候。 「我总觉得,他应该是仔细考虑过的。」服部却如此应答。 这种「考虑」,某种意义上,是在推动剧情,为古美门的人情味做下旁证。但我们已知,在正义得失上,古美门从不屑、也深知做不出对账式的利弊权衡(利益得失倒是算得很精。当然了:在正义无法计量和掌控时,钱就是规则下的全部猎物)。所谓深思熟虑,更好的解读是「一种法理上的 judgment」。 如在光照权案中,古美门告诉小黛,在你看不到的地方,说不定这样的大公司、大企业、这个你深恶痛绝的体制养活了不少人。他们的生计和利益,又算不算正义?——这是古美门正义观下必然出现的逻辑假设。他自然没心思考察究竟有多少寺田工务店、又有多少寺田朋子女士。法才是一切的天平和算计。而这一逻辑在议员富坚案中也得以印证:政客也不过是社会机器运转下的一颗棋子,他罄竹难书,但他必不可少。又何来憎恶?——所以呀,我们只需确认:此人法内之权利同样值得捍卫,同样神圣不可侵犯。 人类劣迹斑斑。没有人全知全能,知晓一切。 作为一介法律人,抱持先入为主的爱或仇恨,只会践踏正义。 冷静地推理,冷静地遵守游戏规则,即使万恶之人也赐予他应得的屏障,不让他任何恶行缺失法律的注脚。这就是至善了。 至于,在框架内行事的时候,我们能投机取巧、收获些身外之物,那可再好不过啦。 古美门可能是个「落后就是恶」的社会达尔文主义者,可能是个沉陷于物质瘾的极端精英主义者,也可能是个贪念虚名的道德虚无主义和投机主义者。这些身份我都不否认。 但他的第一身份,一定是个王牌法律人。 以上です。 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