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晨曦，历史/影视撰稿人。 阅读原文 《雍正王朝》的收视爆火，《大明王朝 1566》的收视遇冷，最大原因，是首播年代不同，平台不同，收视主体受众也完全不同。而两部剧本身的差别，“爽剧”与“非爽剧”，当然也很重要。 这里要科普收视率统计的一些冷门知识。 我们目前采用的权威收视数据，是 2019 年才正式启动的【广播电视节目收视综合评价大数据系统】，简称央广收视率，随机抽取的样本户高达上亿人次，大数据、云计算，基本杜绝了“收视率造假”的空间。 而在此之前，统计收视率的公司，一直是央视的索福瑞公司，他们的统计数据，都记录在每年的《中国电视剧收视年鉴》里，有“全国网”和“城市网”两套体系， 从 2010 年起，到 2018 年底为止，收视统计普遍采用城市网数据，（10 年是 27 城，11 年加到 30 城，12 年加到 32 城，14 年加到 50 城，16 年加到 52 城） 比如 2017 年大爆的《人民的名义》一剧，平均收视率 3.66%，单日最高收视率 7.3%，就是索福瑞城市网的历史最高数据。 而在 2009 年之前，城市网数据尚未完善，收视统计以全国网数据为标准。但是，全国网数据最大的问题，就在于那时候各大卫视频道，还没有在广大城乡结合部与农村普及，非常多的落后地域，在当时只能收看央视一套节目。 所以，每年收视排行榜，一半以上都是当时央视播出、从当时到现在都默默无闻的剧，各个卫视播出的电视剧，哪怕再火爆也完全上不了榜。 不止包括世纪初的《激情燃烧的岁月》《潜伏》《士兵突击》《金婚》等等，甚至也包括上个世纪的《还珠格格》《永不瞑目》等大爆电视剧， 至于当时电视剧的很多宣传通稿，比如像 1998 年《永不瞑目》（在江苏地区）48%收视率，1998 年《还珠格格》（在北京地区）54%收视率， 2000 年《春光灿烂猪八戒》收视率：31%（黑龙江卫视）+23.42%（湖南卫视）+30.87%（山东卫视）+28.33%（江西卫视）+16.65%（辽宁卫视） 2008 年《潜伏》（在北京地区）9.1%收视率，（在成都地区）5.4%收视率…… 这种吓人数据，是怎么来的呢？ 截取的其实是该剧在全国某主要地区、收视最高成绩的平均收视率。按这种统计方法，2017 年《人民的名义》（平均收视率 3.66%，单日最高收视率 7.3%）在南京地区的最高即时收视率，也一度超过 40%，按 20 年前的通稿吹法，也能吹到收视率破 40%的程度…… 因此，当时的电视剧，在央视播出的收视率，和在卫视播出的收视率，完全不能做比较，因为根本不是同一个平台。 从 2001 年到 2010 年，每年真正的【全国网】收视率前三名，前十名，甚至前二十名，清一色都是央视剧： 2001 年：《大宅门》 15.01%，《情深深雨蒙蒙》11.2%，《大雪无痕》 11.01% 。 2002 年：《天下粮仓》 10.6% ，《刘老根》 9.7% ，《盖世太保枪口下的中国女人》 8.3% 。 2003 年：《荣誉》10.8%，《军歌嘹亮》 10.0% ，《刘老根 2》 9.7% 。 2004 年：《汉武大帝》 6.41% ，《成吉思汗》6.3% ，《婆婆》 6.1% 。 2005 年：《亮剑》 8.4%，《京华烟云》 8.2%，《任长霞》6.8%。 2006 年：《乔家大院》8.6%，《别拿豆包不当干粮》6.4%，《乡村爱情》 6.0%。 2007 年： 《51 号兵站》 5.3%，《星火》4.9%，《香港姊妹》 4.7%。 2008 年：《李小龙传奇》 11.25%，《乡村爱情 2》8.43%，《闯关东》8.18%。 2009 年：《走西口》 6.9%，《我的兄弟叫顺溜》5.9%，《密战》 4.1%。 2010 年：《乡村爱情故事》5.04%，《老大的幸福》 4.62%，《洪湖赤卫队》2.47%。 还有如 2001 年的《康熙王朝》 8.47% ，《笑傲江湖》8.43%，《长征》7.01%；2003 年的《大染坊》9.4%，《金粉世家》6%；2005 年的《大宋提刑官》 6.41%……因为强手如云，进不了年度前三名。 2006 年，央视八套首播的《武林外传》，虽然在年轻观众群体中火爆一时，但是当时那种无厘头风格，并不合央视主体观众的胃口，80 集电视剧的平均收视率，也只有 1.51%，不到同年《乔家大院》 和《乡村爱情》的零头…… 连老少咸宜合家欢，又是在央视播出的《武林外传》尚且如此，更不用说 2007 年 1 月，在湖南卫视首播的《大明王朝 1566》这种严肃历史正剧了。 湖南卫视一度的收视神话，是 2010 年起，收视率统计普遍放弃全国网，改以城市网，背景是各大卫视节目在全国各个市县乡村全面普及之后的事，才能一度与央视分庭抗礼，领先其他卫视。 而在此之前的 2007 年，《大明王朝 1566》本就和主打偶像剧的湖南卫视，受众八字不合，风马牛不相及，最后收视率不足 0.5%，是理所当然的。 如果该剧在央视平台播出，虽然一样地“曲高和寡”，但至少拿到 2~3%的收视率，不致于背负“收视扑街”之名，是有极大可能的。 比如同一年的《恰同学少年》，同为湖南卫视出品，果断让给央视一套首播，虽未入年度前十名，也获得 3.6%的收视率，不就是“又叫好又叫座”了？ 再看看 2007 年~2009 年的收视率前十名排行榜，里面的这些电视剧，不谈剧作质量，只论本身可看性，又有几部真的比《大明王朝》强很多么？ 而上世纪末播出的《雍正王朝》，是另一个次元的概念了。那时别说卫视剧，就连央视八套，在全国很多地方也根本收不到。全家老小晚上一起看央视一套播出的电视剧，就是一个家庭最大的娱乐方式，几乎没有之一。 所以，1994 年《三国演义》，平均收视率 23.5%。1995 年《武则天》，平均收视率 34.7%。1998 年《水浒传》，平均收视率 40%，最高收视率突破 60%。 1999 年首播的《雍正王朝》，平均收视率 14.06%，最高收视率 16.71%，固然很好，但也是【时势造英雄】的产物。 如果不谈本身质量，单论“爽剧程度”，《雍正王朝》肯定大大高于《大明王朝 1566》，却也肯定比不上“大男主龙傲天”的《康熙王朝》，这是一个基本共识。 但 2001 年首播的《康熙王朝》，收视率“只有”8.47%，为什么？就因为是在央视八套播出，而同年央视一套首播的《大宅门》，收视率高达 15.01%，甚至超过 2 年前的《雍正王朝》。 又如 2003 年的央视八套收视冠军《金粉世家》，真正收视率“只有”6%，进不了全年前十名，不如同样央视一套首播的《郭秀明》和《烧锅屯钟声》等剧，这显然完全与该剧当时的火爆程度不合，所以甚至连央视自己当时通稿，都认可该剧的火爆程度是同年之最。 ——因此，当时的各种收视率统计，只能部分参考，无以评价一部电视剧真正的火爆程度。 而湖南卫视靠着主打偶像剧 / 仙侠剧 / 狗血家庭剧，在索福瑞城市网时代（2010 年~2018 年），创造了领先各大卫视，与央视分庭抗礼的收视神话，甚至助力《人民的名义》创造城市网历史记录。然而，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到短视频平台全面普及，争抢了喜欢偶像剧 / 仙侠剧的那部分年轻观众，2019 年央广大数据又取代了城市网，现在包括湖南卫视的各大卫视，甚至收视率破 1%都非常难求了。 反之，哪怕质量低劣如《2020 鹿鼎记》，《2021 天龙八部》，靠着央视平台首播，都能混个 0.9%的收视，质量平平如《2020 绝代双骄》，也能收视 1.2%，半程拉胯如《大秦赋》，也能收视 1.28%，远远强于各大卫视的热播剧，找谁说理去？ 而作为近十年来最优秀的历史正剧之一，《觉醒年代》收视率 1.29%，看似在 2021 年，已经不错了，但如果和《大明王朝 1566》一样，放在卫视播出，难道不是多半一样要收视惨淡，曲高和寡么？ 终究，因为不分男女老幼，一家老小追看四大名著剧、《雍正王朝》、《亮剑》的时代，早已经一去不返了。电视剧早就已经不是大众的主要娱乐方式了。 不止是票房飞速增长的电影市场，互联网和手机平台的短视频、各种游戏，都早已挤占了大众主要的业余时间。 2011 年《甄嬛传》大爆之后，孙俪成为了近十年来，收视号召力公认不分男女、“独一档”的收视女王，她在几年前接受采访时，还认为一部电视剧拍完，如果不能上星播出，就好像没拍过一样。 但短短几年后，如今的网剧，在互联网资本巨额资金的投入下，本身质量与质感，本就不逊于上星电视剧了。而从《甄嬛传》续集《如懿传》开始，一部大投资电视剧，因为各种原因选择网播，放弃上星，同样司空寻常。 现在电视剧的主体受众，已经变成了截然不同的两波人： 一部分是依旧以电视剧为主要娱乐的中老年人，各类乡土剧、家庭剧、抗战剧的主体观众，为日益没落的各个电视台，贡献着主要收视率，但他们基本不在网络平台发言，也不会去让广告商“割韭菜”，网络影响力趋近于无，甚至被赞助电视剧的广告商们视为“无效观众”。 另一部分是以唯独知道“磕 cp 糖”的年轻人，是偶像爱情剧的主要受众，而他们热衷的剧目，就是各种充斥着“工业化糖精”的流水线产物，粗制滥造的产品层出不穷。 偏偏此类人还最喜欢在各个网络平台喧嚣，很大程度上占据了话题主流，也因此是各方娱乐资本和广告商的精准投放对象。 对现在的互联网娱乐资本来说，对现在的各路广告商来说，只要满足这些受众的“磕糖需求”，让他们乐意为【超前点播】买单，乖乖被出品方割韭菜； 更让她们在剧播完后，从“cp 粉”进而转化为男女主角、或者男男主角的“纯粉”，让娱乐资本造星成功，从此心甘情愿当明星的“提款机”就好。 对此类电视剧来说，大众口碑也好，上星收视率也好，已经根本完全不重要了…… 既然评判标准，早已时过境迁，那么再用电视剧的首播收视率，来评价《大明王朝 1566》这种几十年一出精品剧目的所谓“缺失”，又何尝不是刻舟求剑，缘木求鱼？ 甚至都不必发掘这部剧的本身寓意了，单看主演阵容，其实就 2007 年当时而言，也算不上太强，一部历史正剧的标准配置而已： 陈宝国（嘉靖帝）这样的一线大咖主扛，祝希娟（海瑞母）、王庆祥（胡宗宪）、徐光明（吕芳），肖竹（徐阶）这几位老戏骨压阵， 还有同一时期，凭“燕双鹰”走红的张子健（李时珍），凭“佟掌柜”走红的闫妮（裕王妃），算是当时观众熟悉的演员，其余大部分演员，其实都相对陌生。 而在这部剧播出以后，黄志忠（海瑞），倪大红（严嵩），王劲松（杨金水），赵立新（沈一石），张志坚（严世蕃），谭凯（高翰文）…… 一个接一个地成名，凭多部电视剧的出色演绎，为广大观众熟知，（除了因 2019 年时，因个人不当言论，被封杀退圈的赵立新），其他各位老师，都已经是有口皆碑的“老戏骨”，当今电视剧界的中坚力量。而在《大明王朝》的表现，正是他们每个人演艺生涯的成功开端，不可或缺的光辉起始。 而相对低调的刘毓滨（高拱） 郭广平（裕王），郭东文（张居正），赵贞吉（徐敏）等老师，谁能想到，他们每个人都已经在话剧舞台常年耕耘，获得了【国家一级演员】的头衔呢？ ——论“造星能力”，《大明王朝 1566》在最近十五年的所有电视剧，可以说是首屈一指，当之无愧的“戏骨制造机”，更强于令许多年轻演员得以最初成名的《甄嬛传》与《琅琊榜 / 伪装者》。 如果说《雍正王朝》在世纪之交这个中国电视剧史公认的黄金年代，是众神之战，各竞风流。 那么，最近十五年时间，《大明王朝 1566》就是当之无愧的孤峰矗立：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阅读原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