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香兰，北大中文男足前队长丨微博同名丨公众号Just Lose It 阅读原文 因为我从小到大都踢球，所以我加入了中文系的足球队，简称中文男足。到了球队之后，我见到了我们的队长叫做曹直，很中文系的一个名字，但是那个曹植是七步成诗，我们这个曹直是七步躺尸，跑几步就累得叉腰了。我心想，这怎么能当队长？曹直看穿了我的心思，说，老弟，咱们中文系男生特别少，能有人来踢球就不错了，只要你一直踢球，你就是队长。我非常震惊，我说，咱们人这么少，但是足球可是一项 11 个人的运动，咱们能凑齐人吗？曹直非常开心地说：不能。我当时很震惊，他接着说，因为中文系每一级基本上就 15 个男生，从 15 个里面挑 11 个踢球的，属于天方夜谭。所以，我们必须要无限地降低标准，其他球队招人的要求是招踢得好、跑得快、身体壮，我们球队招人的要求是能动就行，可仅仅是能动就行，也往往凑不齐人。可是我们级不一样，我们级 30 个男生，从中选出 11 个能动的，可以说是易如反掌。球队师兄们就非常高兴，非常激动，高呼地说从来没有打过这么富裕的仗，居然连 11 个人都能凑了，我也跟这群老家伙们一起激动，还做了一张海报，称我们这批球员是“中文男足黄金一代”。 我作为我们级最会踢球的，带着“黄金一代”，雄纠纠气昂昂地上了球场。上场之前我还给大家布置了一下战术，我说咱们今天踢 442，大哥，你在负责在前场逼强，你在后场负责拦截，咱俩组成右路走廊，交叉跑位，布置完之后我问，大家能不能听懂，大家说听不懂，他们只是能动而已，从来没踢过球，一句话也听不懂。我非常失望，师兄拍了拍我的肩，安慰我说，没事听不懂没关系，踢就完事了。就这样，我们带着一种踢就完事的心情上了球场。上场之后还发现，还战术呢？连球都碰不着，我们最大的触球机会就是对方进球之后，把球从门里面抱出来抱到中圈去开球，这样听着很惨淡，其实比分也很惨烈，那一场输了 0 比 6，已经很惨了。第二场更惨淡，输了 0 比 7，这个时候我就非常挫败，结果师兄们很高兴，曹直手舞足蹈地说，我的天，居然只输 6 个，居然只输 7 个，这真是伟大的比赛，伟大的比分。 我真的不理解，我非常不理解，我决定为这支球队做点什么。因为我发现我们的球员他们真的只是能动而已，他们没有任何的运动能力，可是下一场比赛我们的对手是国际关系学院，他们听着很国际化，实际上真的很国际化。他们的中锋名叫菲利普，是一名来自德国的职业球员。我心想，面对这样的球员，我们现在这些人哪踢得过？我突然想到，中文系还有篮球队，反正都是没踢过球，我把篮球队的人喊过来，打篮球的人起码人高马大、速度快，身体壮吧？我就前往去找到了中文男篮的主教练游说他，他听完我的话之后非常激动，拍案而起说我们要人道主义援助中文男足，还放了狠话，说不去帮助中文系踢球的不许打篮球。就这样，我带着篮球队的同学上了球场。可是上场之后发现，虽然他们平时人高马大，但是在菲利普面前也就不那么高大了。他们被菲利普过来过去，非常地挫败。其中有一个哥们，面对菲利普的射门，在禁区里面使用扣篮的动作，球扣下了，人也被罚下去了，我们本来就踢不过对方，现在变成了 10 打 11，本来还打不过，就更踢不过了。而且这还不是最惨的，下半场踢到一半，那边篮球赛要开始了，打篮球的兄弟要去打篮球了。我们变成了 7 打 11 了，他们走之前关切地问我说，我们走了真的没事吗？我说没事，如果你想飞，伤痛我背，你们走吧。就这样，我毅然决然地捡起了门将手套，站在了球门前充起了门将。我一次又一次地面对菲利普的单刀射门，一次又一次地把皮球从门框里捡出来。那 40 分钟，可能是我人生最麻木不仁的 40 分钟，后来已经不知今夕何夕，不知道我在干什么了，一声终场哨响起，把我拉回了现实。比赛结束，师兄们兴高采烈地跑到了场边，一问比分 0 比 9，结果他们非常开心的面庞，瞬间冷淡了下来。我心想，这些人终于有廉耻心了，知道 0 比 9 丢人。我还去安慰他们说没事，结果曹直说怎么能没事？我们第一场输 0 比 6，第二场输 0 比 7，第三场居然多输了一个，第三场是 0 比 9，没能凑成等差数列。 我心想这球队没救了，没救了，脸都不要了，我真的不理解。后来我就不再踢球了。因为人生已经如此艰难，我为什么要踢一场注定要输的比赛，来让自己的人生难上加难？ 学习不行，踢球不行，那我干点别的。中文系的人，难免有一些戏剧梦想，这个时候我就参加了学校的话剧比赛，这是我当时的一个扮相，演了一个老头，我们剧组很厉害，拿了大满贯。拿过最佳导演、最佳编剧、最佳女主角、最佳男配角、最佳女配角。大家可能发现了，少了一个最佳男主角一个奖，我就是那个男主。 后来我逐渐发现，生活中充斥着让我感到挫败的事情越来越多。我本以为我数学很好，因为高考数学考了满分，所以我选了高等数学课。可是进了大学之后才发现，高等数学和高中数学完全不是一个东西，我什么都学不会，什么都学不懂，所以在期中考试之前，我就把高数课退掉了。后来我还谈了恋爱，和非常喜欢的人在一起，后来我学会了，如果你喜欢的人突然不喜欢你了怎么办。就这样循环往复，想逃离生活布下的陷阱，却又陷入了另一个困境，这些种种让我发现，我原以为我是天之骄子，其实可能只是上天请我吃了顿饺子，然后就撤走了我吃饭的桌子，却让我一辈子流着哈喇子。 在这样一个失意的时刻，生活又和我开了一个玩笑，曹直又找到我，说我们实在是没人了，你一定要来踢球。我该死的责任心让我又回到了球场。虽然离我上一次站在球场上没有过去很久，但是我的心态反复已经转变了几度春秋，我不再热血，不再亢奋，只是静静地踢球。俗话说“输”中自有黄金屋，当你输得足够多之后，你就能明白很多道理。那个时候我观看着场上的一切，我发现，对面不仅有来自德国的职业球员菲利普，还有长得像姆巴佩的前锋，还有冰岛将近两米的中后卫，甚至还有梅西在巴萨时的队友的表哥。然后，我又回头看了一下我们的球员，我一瞬间就明白了，明白我们为什么每次都会输那么多球，不是我们不想赢，不是想输几个，是压根就赢不了，绝无赢的可能。就像蝴蝶飞不过沧海，没有谁忍心责怪。 我那一瞬间，一下就明白了球队的师兄们为什么能够在输了那么多球之后，还能那么高兴：正是因为注定要输，所以才能毫不在乎。我不能既输了球，又输了好心情，我干脆 JUST LOSE IT。输 6 个，是输；输 9 个，是输；输 12 个，还是输。反正都是输，有什么区别？所以我没有必要去追求“少输几个”，我不能说今天输了 9 个，我说早知道就输 8 个了，没有必要。我们可以换一种思路，进一个就行了。于是，中文男足就诞生了一句非常著名的口号，叫“压上！压上！输 6 个和输 8 个没有区别，但是进一个可以吹一辈子”。 我突然发现，这简直就是鲁迅先生说的“反抗绝望”，鲁迅先生说，“反抗绝望”是明知前方是坟地却依然前行，我们是明知注定要输却依然踢球。于是我就觉得，我们可以把这样一种面对输球的心态传播出去，于是我和中文男足的师兄胡老师创办了“中文男足”公众号，开始写球赛的战报，开始消解失败，把我们的失败用一种戏谑的风格呈现出来。大概是怎么写的？比如当时，我们面对医学部，是北大冠军级别的球队，我们的战报是这么写的，中文和医学历史上有三次交手，第一次是鲁迅弃医从文，并说出“学医救不了中国人”的旷世名言；第二次是余华弃医从文，写出了《活着》、《许三观卖血记》等优秀文学作品；第三次则是 2017 年北大杯，中文男足 0 比 5 负于医学。从历史交手来看，中文男足两胜一负，略占上风。大概就是这种风格。 写着写着，我们就突然不再弱了，我们变强了。为什么？因为突然来了一群国际友人，他们踢球很厉害。大家可以看到，这是那两年的净胜球的折线图，最开始是负 22，后来变成是负 12，最后攀升到是负 1，一个稳步上升的趋势，非常地厉害。太厉害了。所以那个时候，我们的输球不是注定输，而是一种遗憾的输。比如当时我们对光华管理学院，同样也是北大冠军球队的时候，那场比赛我们居然进了 6 个球，可是最后还是 4 比 6 输了，因为有两个是乌龙，我作为门将，还打进了一个乌龙。但是我们已经有了“JUST LOST IT”这样的心态之后，再次面对这样一种哪怕是遗憾的失败，我们也可以非常坦然地去面对它。因为球赛对于我们来说，已经不再是一场竞赛，而是由一次次奔跑、一次次进攻、一次次防守所所拼出来的，一种令人感到舒适、令人享受的生活体验。 阅读原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