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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斯皮尔伯格的《西区故事》在国外观众中口碑不错,但国内的评价很一般?

本帖由 漂亮的石头2022-03-09 发布。版面名称:知乎日报

  1. 漂亮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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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MG] segelas,电影学硕士已毕业,但仍旧略懂皮毛 阅读原文

    非常简单地谈几句个人的看法。

    《西区故事》的中外口碑差距,很大程度上来自于它在表达内容与方式上的“排外性”,给出了一个西方世界以外的观众相对较难进入并接受的语境。而从一定角度上说,这确实是作品在创作水平上的客观缺陷。

    在电影里,斯皮尔伯格并没有将男女主角之间的爱情线索作为核心,而更多地将它作为了一个主题的表现侧面 ----- 美国社会中存在的,民族为代表的种种隔阂、分裂、歧视的问题,才是电影最终指向的层面,而男女主角的爱情,则以其美好姿态,成为了对这些问题“解决”的理想化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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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歌舞段落的设置,我们就能明显地看到这种倾向。男女主角的部分,伴随着情投意合的甜蜜,而与之相对应的,则是不同民族的喷气帮与鲨鱼帮两边,各自独立的歌舞,同样极尽欢愉。由此一来,舞蹈便成为了对两个种族之间关系的呈现途径 ---- 它往往在两个帮派的歌舞段落之间的反复切换,强化了二者之间“从来不曾共同欢乐”的对立性;然而,在双方独立段落中,角色们的悦动,却又是不可置疑的,构成了对于二者同等的正向表现,无论是身处阶级底层的喷气帮,还是因肤色而备受针对的鲨鱼帮,对自己的生活都有所向往。

    在这种表达中,波多黎各出身的鲨鱼帮被格外地重视,安排了一段男女共舞、相互交锋的段落,让女子表达对美国的期盼,让男子对其泼出冷水,似乎产生了同族的内部分裂。但归根结底,他们依然共舞在一起,并以欢庆的方式作结,又将这种不同性别上的矛盾消化于无形。最终,所有人都还是有所希望的,否则也不会留在美国,只是坦诚与否的区别。而在另一方面,斯皮尔伯格也在开场阶段便给出了一个“两族共舞”的舞会,安排了双方随机轮替舞伴、“给你们自己一个机会”的环节,并用双方直截了当地打破规则,进而最终大打出手,让它成为了歌舞段落中唯一一次的“半路终止”,表现了双方的水火不容。

    于是,男女主角的共同歌舞,也就成为了对双方各自歌舞段落的对比,是两族之间融合的希望之光。在二人的段落里,我们经常可以看到背景中高度明亮的舞台追光式照明,即是对此的烘托。只要以真情而作交互,坦诚对待对方,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隔阂。男女主角的首次共舞、爱情萌生,引发了双方的打斗,破坏了共处的舞会,并带来了高潮部分里的械斗,代表着“现时”,并以双方头领的死亡进一步强化。而影片结尾,也正是他们“宁愿为彼此赴死”的爱情,最终冲淡了“现时”,构建了真心交互后的未来希望 ---- 不仅仅是双方从“对立站位”到“共同抬起男主角尸体“的变化,也包括了“遮挡物”的使用。

    “遮挡物”,正是斯皮尔伯格在歌舞之外的又一个手法。在电影开场,喷气帮的成员爬上了栅栏,以逃离敌人的追击,而鲨鱼帮则强行冲击栅栏,痛殴出手。而在男女主角第一次于家中见面,双方也从一开始的“被防火梯的栏杆隔开”,经过男主角的一句“这个东西太碍事了,我看不到你”,被他翻了上去,二人之间再无障碍。此外,当鲨鱼帮的头领与女友产生争吵、其死后女友与女主角剧烈对峙时,则保持了“一方进入帘子,挡住身形,而后另一方钻入或共同钻出,再次越过障碍”的变化,强调了同族内部终究和谐的状态。而到了男主角错杀女主角哥哥时,他与女主角面临着种族仇恨的巨大考验,男主角也试图从窗帘后离开、自首,并被女主角阻止,没有走入遮挡物的彼方,而是用爱情化解了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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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影的高潮段落,则是一次对希望的破坏与重建。在男女主角爱情的促进之下,男主角决定前去劝解械斗,而与他共同前往的波多黎各角色,则让两族化解仇恨的希望变得更加确切起来。在歌舞层面,双方也演唱了同一首歌曲,且没有像此前的舞会一样半途而废,在出色的剪辑串联之中被紧密地连接起来,给予了一种积极的可能性 ---- 男女主角的演唱,是双方化解的“真心交互”之推动力,而双方帮派的演唱,则是化解之结局的预兆。然而,双方头领的死亡,却带来了终极的绝望:仇恨更升一级,男女主角之间更是结下了杀兄之仇,“希望之光”摇摇欲坠。此时,歌舞也变化了 ---- 老太太绝望的低唱,对年轻时夫妻二人对美国的希望唱出挽歌,此后更是有喷气帮在舞曲伴奏下不再歌唱,反而试图强暴波多黎各女人,让“歌舞”本身都扭曲起来。

    但是,男女主角最终经受住了仇恨的考验。在最后一个镜头中,双方共同抬起男主角的尸体而去,他们的身影在远景中出现,前景则是男女主角曾经跨过的防火梯栅栏,镜头徐徐上升,从栅栏的阻挡中越过,停留在了一处栅栏之间的缝隙处,透过缝隙拍摄他们,成为了对男女主角同唱段落的再现。在“现时”之终不可消解的绝望中,斯皮尔伯格依然试图呼唤一些希望,寄语未来。

    进一步地说,斯皮尔伯格想要包容进来的“隔阂层面”,不仅仅是种族,更有着一些“性别”与“性别认知”方面的内容。可以发现,无论哪一方,女性角色都要比男方来得更加“积极”,尤其是鲨鱼帮一方,头领的女友带头演唱“对美国生活的期待”,并坚持让男友说英语,甚至在男友死亡后也认同了女主角的“放下仇恨”,与其短暂地分处“帘子内外”,但旋即共同走出。而鲨鱼帮女性们在清扫商店时,于精美的展台上跳舞,更是将女方的积极生活态度放大。另一方面,在喷气帮中的那个“女扮男装者”与“阴柔男性”,则显然代表了“跨性别认知群体”和隐约的“同性恋群体”,让他们从一开始的被族员排斥,到通过努力而得到认可。特别是前者,在电影里有一幕“遮挡物”的画面,让他与喷气帮成员分处于房门的两个玻璃后方,由中间的木头隔离开来。

    由此可见,男女主角的爱情,其本身并不重要,只需要给出一个“美好结合”的状态即可,用来对其他人物身负的“分裂”进行对比。但也正是这个原因,导致了这段爱情的过度干瘪,完全失去了发展与变化的可能性 ---- 从客观环境上看,他们似乎经受了不少考验,从种族之间的冲突,到最后的杀兄之仇;然而,从自身表现上看,他们其实又没经历什么考验,两次重大的关系危机,本应成为二人线索曲折、感情愈发深化的节点,都迅速被“爱情”不可弱化的定位,迅速消除于无形,被二人坦然地接受、消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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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皮尔伯格做如此设计,是由于男女主角承担的主题表达功能,只负责“美好的希望”,而“分裂的现实”则交给了形成对比的另一方人物。因此,男女主角的“希望”不能被破坏太多、太久,只能被重重举起,而又轻轻放下。而必然地,两个帮派的层面,也会因为同样的原因,而同样地单薄。当然,在歌舞片中,文本叙事的相对弱化是可以被接受的,很多表达工作要交给歌舞。然而,在本片中,“歌舞”的表意也非常单薄,只是作为对“各自之间希望”的渲染烘托,设计得非常漂亮,但却对男女主角的爱情、帮派之间的纠缠,都没有太多的变化推动作用。

    这一点,在对比《爱乐之城》时,体现得非常明显。在叙事层面上,《爱乐之城》的导演尽可能地用最效率的方式铺设了两个主角各自面对的事业困境,让他们在发展事业与坚持审美之间摇摆,让他们在选择导致事业距离逐渐拉开后、纠结于坚持爱情或接受现实。而歌舞场景,同样成为了对于非现实之理想世界的象征。

    当然,在这部好莱坞的电影中,最容易吸睛和出彩的,无疑是前半段之中精彩的舞蹈段落、以及各种对好莱坞经典名作的致敬桥段 ---- 这些段落出色地营造出了一种梦幻感,使得影片的氛围无与伦比。

    但是,本片并没有停在“梦幻的氛围”这个局部环节之上,赋予了歌舞以更接近主题本身的作用。影片的前半段创造出的梦幻氛围,其实吻合了男女主角爱情的甜蜜,而爱情的甜蜜又进一步吻合了二人的生活状态:对各自梦想的无限憧憬和追逐(表演和音乐)。影片氛围甜蜜即是爱情的甜蜜,而爱情的甜蜜即是梦想的甜蜜。而到了后半段,影片的氛围变为现实的调性,同时二人的生活状态亦开始变化:男主角因为生计而扭曲了艺术追求开始演奏自己不喜欢的音乐,并由此与女主角产生了地位上的差异并出现了爱情的裂痕。

    实际上,前半段的梦幻氛围是一种“非现实感”---- 只有非现实当中,主角才能实现自己憧憬的梦想,拥有自己追逐的爱情。而另一边,后半段的现实氛围则是一种现实感,彰显着“现实环境下梦想保护的不实际”以及“受制于现实条件下的爱情的难以为继”。

    可以说,达米恩查泽雷营造出的“梦幻感氛围”这个局部,恰恰是为了“理想在非现实中的美好兑现、在现实中的不可实现”这个主题服务的(比如一个前后对比:二人对梦想无限憧憬、爱情发展顺利之时,在一个圆顶电影院中上演了致敬经典电影的泡泡飞行“非现实”;而到了二人因理想实现差距过大而分手后,他们坐在长凳上,从背后的角度再次旁观这个电影院,但已再无泡泡飞行的美好 --- 在非现实到现实的转化中,一切物是人非)。并且,他那些精妙的经典电影致敬桥段,也恰恰是吻合了男女主角关于艺术的梦想内容。

    而在最后的一段当中,导演再次笔锋一转,让一切回到二人脑海中的“非现实”之中,让一切甜蜜回归。这灵性爆发的一笔,不仅让影片的氛围回到了开篇时那精彩绝伦的梦幻氛围之中,也再次强调了“梦想的完美存在于非现实”的主题。

    可以说,《爱乐之城》的主题是对梦想之实现的探讨,而精妙的致敬和漂亮的歌舞段落所创造出的梦幻和甜蜜氛围,正是为了这个主题而服务的局部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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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比之下,《西区故事》中的所有人物、线索,都只是承担某一概念的工具,停留在原地。斯皮尔伯格试图将当代西方中的主流议题、社会问题,都容纳进本片,并通过结尾依然的“现时绝望与未来希望”,暗示西方世界面对这些问题时的同样状态,并表达“终有希望”的未来期盼。然而,由于影片从开始到结尾保持的“现时”状态,线索的停留也就不可避免了。至多,也只能是从“绝望”到“似乎希望”再到“更加绝望”的发展程度。

    并且,这也带来了东西方对影片接受度的不同。在电影里,斯皮尔伯格更多地重视“现时状态”的强调,反复展现“现时的结果”,而没有余力对“内在原因”做出详细表现。无论是男女主角的爱情,还是两个种族之间的仇视对立,都是如此。对于西方观众来说,他们的成长环境给予了先行的基础认知,而这显然是中国观众所无法拥有的便利条件。至于“性别认知”这样“务求全面”的“蜻蜓点水”,更是中国观众不太熟悉的要素。

    “超出电影内部范畴,依托于观众既定认知”的表达建立,客观上讲,无疑是作品质量的一个问题。

    电影结尾,男女主角的爱情依然保持着一种“希望”,让他们几乎轻而易举地化解了杀人之仇这种“理应不那么容易化解”的问题。这种希望无疑是非常模糊且悬空的,看上去只是斯皮尔伯格的一种主观“奢望”,而没有任何现实层面上的合理化说明。或许,这也是当今西方社会中种种问题的现实 ----- 斯皮尔伯格,并不能找出来一条真正可行的解决之道,只能给予一种模糊的期待而已。

    而对于东西方观众来说,这则是有一个评价分化的关键点了。在西方人眼中,他们需要这种期待,需要让自己相信未来,因此愿意接受“被告知希望”,哪怕只是非常模糊的存在。《阿甘正传》即是如此。

    电影理所当然地还原了小说里的那个励志故事,让阿甘不断地克服缺陷,向前奔跑,传达出了积极向上的旋律。但是,电影却不止于此,而是加入了更多的导演观点:美国的人民,面对如此的美国政治与社会运转,究竟应该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存在。电影中所展现的很多段落,3K 党的成立与黑人体现的种族主义、水门事件、堕落的毒品与嬉皮士文化、肯尼迪遇刺所体现的当代政局走向混乱、中美乒乓外交体现的意识形态共融开放理念,都是对此的表达途径。

    《阿甘正传》像是导演拍给当代美国人的一针疗伤药剂。他让阿甘经历了当代美国的一系列重大事件,并且在其中成为见证者、参与者、感受者。这样一来,阿甘就成为了当代美国人的一个群体性化身,为整整一代人进行代言。

    当代的美国,是混乱而嘈杂的时代,共产主义与资本主义在路线与体制上的战与合,政府高层在对外政策上的鸽派与鹰派的反复切换、以及随之产生的过激性手段,肯尼迪私情和尼克松窃听揭示的当代政局纷乱,黑人与白人几乎等同于美国历史长度的纷争,那些战争、牺牲与流血,以杰克.凯鲁亚克和艾伦.金斯堡为代表的垮掉派思想,嬉皮士文化与毒品对美国社会活力的腐蚀,以各种原因动机而发动的战争所造成的一整代“越战创伤”,都对美国的人民与社会发展,造成了不可逆转的可怕伤害,频繁的时代变动、思潮改向,让美国社会始终缺乏稳定的发展趋势,而是持续地动荡,让人民产生不安与迷茫。

    但是,即使如此,受到这种伤害的美国人,终究要活下去,他们需要一种希望的力量,让他们产生期盼,对“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味道”的糖果袋产生“下一颗也许会是甜味”的殷切之心。在银幕上,美国人看着经历这一切的阿甘,不断地向前奔跑 ---- 坏的都会甩掉,好的就在前方,只要他们的脚步跟随着时间车轮,一直继续向前。电影展示了问题,但告诉观众:背负着这一切,往前继续奔跑。

    《阿甘正传》得益于出色的情感打动力,让影片拥有了不同维度上的心灵共鸣基础,具备了广泛的接受度。但是,斯皮尔伯格的这部《西区故事》,由于其全盘的“线索停留”和“功能概念化”,并不足以让观众进入人物、获得任何层面上的共感。

    于是,对中国观众来说,自己并没有真正身处于那个环境中,自然不需要这种自我麻痹一般的安慰。在他们眼中,这种虚无缥缈的“聊以自慰”,仅仅是无法说服自己的影片缺点,仅此而已。没有共鸣,也不需安慰,于是影片就只剩下了搞不清楚的矛盾冲突,以及那个说服不了人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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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更多是作品的问题,毫无疑问。而它的入围奥斯卡,也当然有着一定的“政治正确”因素——我都在价值观上这么“正确”了,如果你不入围我,那可就太不“正确”了。

    “正确”并没什么问题。但至少,希望它可以如《水行物语》一样,聪明点、有趣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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