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艺之,导演/编剧/电影配乐/爱好思考西服、西服历史 阅读原文 SHOW,DON’T TELL 我在纽约大学里学的电影编剧第一课就是「show, don’t tell」:要「展示」给观众「看」、不要「讲」给人「听」。 最简单的解释是:因为电影 / 电视是个视觉的媒介。我们在影视作品里,希望看到的是人物的「行为」。相对来说,话剧是由对话去主导的媒介。也因此,很多人说电影的「作者」是导演,而话剧的作者是编剧。(普通观众一般能说出几个电影导演的名字,但纯电影编剧(身兼编剧的导演不算),相信说不出来几个。而话剧编剧,像莎士比亚、老舍…大家都能说出名来,可是导演就少一些了。) 电影语言:特写、全景、空镜、移动镜头... 可能你会说:「可是舞台剧也是用眼睛看的,怎么就不视觉呢?」确实。可是,别忘了,电影有特写、有移动镜头、有剪辑…这些工具把这两个媒介完全区别开。如果把一部舞台剧翻译成电影的话,就是一个长达三小时的全景长镜头… 舞台剧,翻译成电影:一个长达三小时的全景长镜头... 还有这么个说法…电影借鉴很多不同的艺术:演戏来自于舞台、美术来自于绘画、剧本来自于文学、摄影和配乐就不用说了…唯独剪辑是电影独有的。所以,也有人说,电影的灵魂就是剪辑。把不同的镜头剪在一起,就形成蒙太奇。 一天,我在街上走着,突然想到了一点:电影中最普通不过的「正反打」,其实是很神奇的东西,能把观众从一个人的视角瞬间切换到另一个人身上。在人生里,最难的就是站在另一个人的立场去理解别人的感受,去换位思考,可是在电影的正反打中,随手都可以实现。艺术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共情吗?从这个角度去看,电影真的是最伟大的艺术! 正反打。说白了,就是:看完 A 君,看对面的 B 君。 所以,有了这么有力的工具,如果不好好运用,就没有发挥它的长处。就好像买了一辆超豪华跑车,在拥挤的街道上缓行… 试想这个场景:故事的高潮里,三十年没见的母子,终于团聚了。在电影里,只需看到两人热泪盈眶地凝视对方(正反打特写),已经能让观众感动。但如果上述的场景发生在舞台上,观众看到的是:两个看不太到表情的演员对着呆站很久…哈哈哈哈哈…..是不是有点尬?….有点反高潮?…是不是得加几句对白才行?…而在电影里,是不是把对白拿走更纯粹? 这就是 「Show, don’t tell!」 让我们聊一下昆丁… 提问者提到了昆丁:为什么像他那样的电影就能这么唠叨呢? 我发现当下很多年轻人对于昆丁有些误解(不是说提问者),先允许我简单聊一下他。 上图:「她的视角」。下图:「他的视角」。(也是正反打) 很多人把盖里奇和昆丁混为一谈…但因为我年纪比大家要大一些,《低俗小说》我是在美国读书的时候,在电影院看的。虽然那阵子年纪小,但我很记得那一刻的震撼,也记得电影院里的其他观众的震撼…在《低俗小说》出现之前,这个世界上,根本没存在过那样的电影。这部电影之后,有大概十年的时间,出了好多模仿者,而盖里奇的《两杆大烟枪》是最好的模仿作品。 好多年轻观众把昆丁的作品和这些作品混到一起,是因为他们认为《低俗小说》是这种「反类型 - 多线叙事 - 犯罪喜剧」的其中一部作品,却不知道它其实是创造了这个类型的先驱。我也喜欢盖里奇,尤其是他的那部《The Man from UNCLE》我认为是被低估的杰作…可是事实就是事实:没有《低俗小说》,就 100%没有《两杆大烟枪》。 也因为这样,我认为《低俗小说》跟《公民凯恩》、《断了气》属于一样的先驱:电影史里,可以分为「《低俗小说》之前”」的电影,还有「《低俗小说》之后的电影」。我也为此曾经和我妈(以前也是电影人)激烈地争吵过一个小时….哈哈哈哈哈哈哈…. 回到最初的问题:昆丁之所以这么唠叨,正是因为他明明知道电影是视觉媒介,他明明知道犯罪电影里的杀手应该把所有心思放在犯案上,却特意地去反套路。所以,他安排了《低俗小说》的两位杀手在车里讲最家常不过的废话。也因为这种「故意」,两位杀手在车里讲的东西越无聊,他刻意去反类型的效果就越明显,所以两人才聊了那么久关于十进制和汉堡的事儿…我再说一遍:现在看好像没什么了不起,但他是第一个这么做的。也因为这样,让这部好莱坞犯罪片在传统上青睐欧洲艺术片的戛纳电影节获得金棕榈大奖。 所以,如果你也想加一大段废话,也不是不行:你要明白你是正在违反电影的传统套路。你要问问自己:这是不是你要达到的效果?说不定是,说不定不是。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