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伟民,公号「叶伟民写作」,前ZAKER总编、南方周末特稿编辑、记者 阅读原文 不少作家告诫:远离形容词。不过这是有语境的,并不是指其是恶词,而是容易沦为庸词,让文气淤塞,弥漫脂粉气。 刘震云是倡导“不用形容词”的作家之一。他认为,最大的才华是不用形容词。“就好比一个女孩,不准化妆,素面出来,这才能看出真本事。” 让我们回到基础问题:为什么要用形容词?书面解释是这样的:主要用来描写或修饰名词或代词,表示人或事物的性质、 状态、特征或属性。通俗点说,就是服务名词的——不够具象是吗?来来来,形容词,上! 这种关系,决定了形容词担不了角儿,必须跟个大佬,才有那么丁点立足之地。行文里,名词和动词永远是主角,它们联手即可成句,还有办法自我刻画,跻身经典,更不需借助形容词。 例如,我们写溪水,不用想,「清清的」「潺潺的」「清冽的」「清澈见底的」「洁白如练的」等词就上脑了。但是任由你再努力形容,画面依然是模糊的,程式化的。到底多清是清呢?又到底多白是白呢? 看看大家怎么写。柳宗元也写过「水清」,在《小石潭记》留下这样几句: 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 水里百来尾鱼,像悬浮在半空,阳光直射水底,鱼影映在石头上。鱼一动不动,忽然游到远处,又忽然游回来,好像在逗你玩。 全句无一形容词。但水清不清?鱼告诉你,光影告诉你,你的神经反射告诉你。这简直就是画。不对,简直是照片 在《石涧记》,「水清」又是另一番样子: 水平布其上,流若织文,响若操琴。揭跣而往,折竹箭,扫陈叶,排腐木,可罗胡床十八九居之。交络之流,触激之音,皆在床下;翠羽之木,龙鳞之石,均荫其上。 水流像布纹,泉声像琴响,提衣赤脚而行,折竹箭,扫陈叶,排腐木,清出空地,放上十八九张交椅。溪流、水声皆在椅下;林木、石头都遮椅上。 有视觉,有声响,有动作,有联想……读着皮肤都有了反应,双足似乎正置于溪中,任其抚摸涤荡。这简直是短视频,还是 8K 超高清的。 Photo by Arnie Chou 为什么高手不用或少用形容词,却能写出更真更切的效果呢?在洞察,在思考,在近乎苛刻地要求自己——到底要捕捉什么,刻画什么,表达什么,才能经久不衰。即使千年后刷着手机的后人,也能在字里行间无缝对接,纤毫尽现。 这就是准确的力量。就如毕飞宇所说:“准确是美的,它可以唤起审美。” 很显然,这是形容词远不能及的。如果遇水必「清清的」,遇天必「蓝蓝的」,遇火必「熊熊的」,那不是努力刻画,那是偷懒,是逃避,是将就。总之,就是不愿费尽心力,用极简的语言说出极丰富的情致和韵味。 以极简至极丰,看似容易,内里却很难;而形容词通篇攀附一番,看似花枝招展,实则浅薄露拙。 这陷阱,还是尽早远离吧。红花虽好,但别戴满头;素布一缕,也能胜却人间无数。 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