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夏天，整个朋友圈不是去看海就是去了西双版纳。打开小红书和微博等社交平台，“夏天就要去海边呀”、“夏日看海计划”和“夏天总要去一次海岛吧”的话题热度一增再增。显然，在后疫情时代，“海岛游”正成为年轻人补偿性出游消费的主要选择，不仅厦门、三亚等传统夏季海边旅游胜地迎来了旺季，福州的平潭、广东的南澳和大连的海王九岛等不少小众海岛也成为了热门选项。 于是，海边的民宿久违的“机遇”也来了。不仅厦门、三亚等地的海边民宿价格上涨，小众海岛的网红民宿价也是“一天一个变化”，上千元一晚的价格成为“基本操作”，甚至远超出当地的五星级酒店房。 房间少、价格贵、却还得抢着预订，而冲着种草平台里的“小巴黎岛”、“小圣托里尼”和“小清迈”奔向网红民宿的年轻人们，往往又被滤镜“欺骗”了。 房价上千是“常规操作”，还一房难求? 刚刚入夏，26岁的唐熙已经开始筹备自己的“海岛游”。大学毕业后，对海岛一直情有独钟的唐熙希望“每年都能去一次海边”，然而，从2019年开始，海边出游计划就常被各种不可控因素推迟或者取消。 “今年看见不少朋友都顺利出行了，就觉得应该稳了，早早请好了8月的年假，并开始准备各种衣服、防晒和旅游攻略。”在对比了多个临海城市和海岛的情况后，唐熙和男友最终选择了近两年走红的小众海岛平潭岛作为目的地。 在对比诸多临海城市和海岛时，唐熙发现，“今年海边民宿的价格也太夸张了吧！”以唐熙一直关注的几家位于万宁的网红民宿为例，其中一家青旅民宿淡季价格曾在200元-300元之间，却在今年涨至近千元，“就算是遇上暑期，也不至于涨幅这么大吧。” 而另外一家民宿则“一天一个价。”在8月3日，唐熙联系上一家万宁民宿的房东询问价格，对方报价为850元一晚，优惠价为800元一晚，而一天之后，唐熙再度询价时，价格已经上涨至950元一晚。对方直言，“今天没房了，随时随地涨。” 但更令唐熙惊讶的是，不少小众海岛的民宿价格更高。“如果说海南、厦门这种热门城市的民宿价格上涨我还勉强能够理解，连往年的冷门地区也跟着暴涨了。”以唐熙最终决定前往的平潭岛为例，“但凡是一家看上去装修精美一点的，房间大点的民宿，报价都不会低于800元一晚，且房间面积在30平米左右的多半都是1500元左右，甚至有不少民宿单晚价格超出2000元，而当地最好的度假酒店的50平米海景房价格也不过才近1000元一晚。” 唐熙的观察仅仅是一个缩影——这个暑期，“海岛游”让不少地区的海边民宿都迎来了旺季。 据浙江媒体“浙样红TV”此前报道，“相对冷门的衢山岛上也人气高涨，两周前，普陀一般民宿500元左右一晚，现在已经涨到了1000元一晚，翻了一倍。”另据《新周刊》此前报道，在近两年走红的南澳岛，由于“岛上过夜游客增多，近几年岛民利用自有用房改造成民宿、参与旅游经营热情高涨，民宿业已成为当地旅游产业中最具活力的行业之一。”而在旺季，民宿的价格平均单价都是上千元，最高时还曾炒到3200元一晚。 民宿涨价已成为“基本操作” 锌刻度发现，尽管这些海岛民宿价格高昂，甚至远超出当地的星级酒店，但在各大种草平台的加持下，并不愁订单，几乎天天满房。 “我原本计划去三亚，结果因为疫情临时改了目的地，住宿需要全部重新预订。当时距离出行还有两周时间，结果热推的民宿基本都满房了。”身处上海的Kelly也是打算利用年假去海边散心，计划变动后她花了不少时间重新查住宿攻略和推荐，结果选中的民宿基本上都满房了。 锌刻度观察发现，这背后的原因一方面是客流量的增多，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大部分临海民宿的房源并不多，大部分控制在10间房以内。“因为不少临海的民宿，尤其是最近几年才开发起来的海岛，民宿大多由当地人的房子改建，所以房间可能只有三四间，遇上旺季很快就能满房。”一位民宿房东告诉锌刻度，这个暑期的房源，有客人从1月初就预订了。 “小圣托里尼”和“侘寂风”的滤镜之外 一踩一个“坑”？ 这些民宿涨价的底气，其实有一部分来自各大种草平台的流量。 “选择民宿的时候，肯定会优先去各个平台搜索一下大家的推荐，也会更侧重看博主的探店笔记等。”Kelly告诉锌刻度，尽管近两年来种草平台上的推荐也常常“翻车”，但除了第三方平台的订房评价，种草和社交平台其实还是主要的信息对比途径。 而锌刻度也留意到，在种草平台频频出现的网红民宿，同质化也较高：一部分主打时下流行的“侘寂风”，以日式简约的装修风格为主，色调主打黑白灰；一部分则主打美式风格，色调多彩亮丽，多配备大泳池，强调自由有趣的氛围；还有一部分则主打“小巴黎”、“小圣托里尼”，必备自制“棉花堡”、落地大白楼、旋转楼梯…… 无论是哪种风格，这些网红民宿大多会配备海景房和庭院房，而“出门便是海”的地理位置也常常被强调。“面朝大海人间温柔，夕阳西下霞光万道”、“依山而建、傍海而生”、“圣托里尼就在你身边”……诸如此类的“种草帖”，再配上博主们的各种美照，从躺于波光粼粼的泳池到站在落地窗前眺望海景，你很容易就忘了问一句“是不是加了滤镜？”，直接跟风下单了上千元的房间，期待在自己心中的“小亚细亚”度过完美假期。 然而，被流量捧出的高价，却并不一定意味着高质。 在小红书等社交平台和携程等OTA平台，有不少人分享自己的“踩雷”经历，而被提名的民宿不乏近两年来在万宁、厦门、福州以及各种小众海岛最火的那一批民宿。 其中，在携程上，一家平潭岛的网红民宿的评价中有人提到，“这家民宿价格最多200，不能再高了，周六订房居然涨到快1000还以为有多么高档次，一进门地板贼脏……浴室里面还有别人用过的东西没清理掉，还有大蜘蛛在房间里等着你……” 各种高价网红民宿的“踩雷帖” 而在小红书上，也有不少人指出“被滤镜欺骗了”。其中有网友称自己预订了平潭一家网红民宿880元一晚的房间，“没想到满心期待，兜头一盆冷水”。 先看房间情况：“办完入住一进房间就是一股一场强烈的味道……应该就是板材油漆的味道，房间没有床，是loft直接放了个床垫，床垫下面和楼梯全是刷了白漆的板材……房间简陋，水池生锈，墙壁地板污渍和马桶上的黄垢先按下不表，这么大的油漆味道很难说甲醛不超标……”再看服务：“当晚房间里还冒出一只三厘米长的不知名虫子，民宿老板出去玩了，连个管家都不在”…… 锌刻度注意到，这家民宿共有7个房间，据老板介绍，“每个时间段的价格都不一样，节假日会高一些。”其中，价位最高的房型为1480元一晚，为全落地海景大床房。 近两年来热度一直很高的万宁，也不乏有人“踩坑”。有人在小红书上发布“踩雷无滤镜真实测评”称，“价格为1680元一晚……房间内部的环境与宣传图片一致，但洗护用品都没更换……私密性非常差，人来人往……所有房间密码都一样，个人感觉非常不安全”并表示“没有什么服务可言，这个价格的民宿，服务很好的比比皆是，但是这里除了第一天老板帮着搬行李以外没什么服务了。”在这篇帖子的配图中，这间民宿外部环境并非“大海椰影，岁月静好”而是“海草与垃圾”。 这些并非个例。 据“滤镜粉碎机”此前测评：三家被标榜为厦门的“圣托里尼”的网红民宿，地址都较为偏僻，周边环境基本是宅基地和工地。周末价格2000多元的民宿，海景浴缸泡池换客入住不清洗消毒，枕套毛巾也有部分未更换。有些民宿的网红泳池里有连片的昆虫尸体，公共平台有排泄物，房间气味也较重； 号称“小巴厘岛”的三亚网红民宿，周边却是农田、养鸡场和荒地。小小的民宿有十几个打卡点，完全凭想象造景：躺在绿化带打卡热带雨林，波西米亚风沙发上霉斑密布。房间设施多处破损，床褥上有大片黄褐色疑似尿渍，并且枕套、毛巾、水杯等都没有按规定进行一客一换。 “毕竟，这些网红民宿淡季的价格可能也就几百，涨价至上千之后，消费者的期待肯定更高了，但他们的服务和各方面条件大部分都跟不上涨价的速度。”一成都的民宿房东张子如告诉锌刻度，“相较于当地均价的民宿而言，这些网红民宿大多是想往高端民宿的方向做，价格高、房源少，前期投入基本都在装修上，服务不一定能跟同价位的酒店比。” “要选网红民宿，就要做好至少30%的房费付给滤镜的准备。”张子如称。 Airbnb离开后，中国民宿还能靠滤镜活多久？ 事实上，海岛民宿的种种乱象，也是中国民宿市场的缩影。不同于市场发展之初，民宿从闲置房源改造为主，到依托各种民宿平台和OTA平台发展，再到现在许多民宿开始脱离平台自主经营，中国的民宿市场早已几经更迭。 也正因此，此前Airbnb（爱彼迎）宣布即将关闭中国大陆的房源及其他服务，只保留出境游的民宿服务时，大部分主流声音认为，中国的民宿市场和平台已经走向成熟，Airbnb的“出局”并不令人意外。 然而，正如“锐见Neweekly”此前所写道：Airbnb曾经如此定位：“让人感觉在这个城市过日子，体验没有滤镜的本地生活。”但如今的中国民宿市场，却只剩下滤镜了。 不仅仅是海边民宿面临着“照骗”质疑，当红的各种旅游胜地，包括许多城市的郊区，民宿大多千篇一律且充斥滤镜。 遍地都是“圣托里尼” “其实这很像是一个恶性循环的结果，国内的民宿市场已经离不开滤镜和打卡照，因为民宿老板们发现按照时下最火的装修风格装修，购买千篇一律的盆栽、地毯和挂画，写各种长篇的、看似走心的介绍，然后再找各种博主来打卡拍照分享，是能够最快出圈的路径。而当下的年轻人又的确很吃这一套，愿意为此买单，在北欧风的民宿上踩了雷，看见日式的榻榻米还是会心动。”张子如告诉锌刻度。 不可否认的是很多房东可能也试图通过一些附加服务来提升自己的竞争力，比如许多海岛民宿会推出赶海、冲浪、潜水一类的附加项目，也有不少民宿有旅拍服务，“但在住宿本身的服务体验上，似乎没有特别多的提升。”张子如称。 尤其是许多近年来才兴起的小众海岛，大部分民宿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汕头民宿协会会长林雁明在接受《时代周报》采访时也曾指出，当地民宿市场快速升温的同时，存在品质参差不齐，准入门槛低等问题，“大多数自有物业业主改造经营，缺乏专业系统设计，导致相关服务配套不完善，缺乏规划布局。” 锌刻度注意到，在不少旅游攻略中，民宿已经成为一大“避雷点”，不少人会建议“与其找民宿碰运气，不如直接去住同等价位的酒店。”“要想知道民宿的真实水平，可以先看看它最冷门时的价格，涨幅都是滤镜和流量撑起来的。”……显然，当越来越多网红民宿尝过了滤镜带来的甜头，越来越多消费者也尝到了“房不对版，价格与服务不符”的苦头，从而会对民宿的整体印象大打折扣。 如此以来，这样的民宿市场，注定走不长远。 （文中唐熙和张子如均为化名）
